第15章

隔壁突然傳來一聲:“京城好看嗎?”

繞過屏風,那處雖不大,但卻雅致。中間一方淺木色的矮桌,兩把矮椅,椅背上雕的蘭花甚是精致,矮桌正中擺著一套茶具,茶壺翠□□滴,光打下來壺嘴兒邊沿甚至有些微微透亮,茶具質地上好。

剛才說話的男子此刻正盤膝坐在矮桌前,墨色的長發披了滿肩,有少許在頭頂上梳成髻。他正手握一盞茶,香氣四溢。因著強光,有幾分看不清他的面目。他察覺我過了屏風,擡頭看著我,嘴角似乎帶著些笑意。

我沖他拱手行禮,道:“從此處瞧著,京城確實別有一番大氣之美。”

他伸手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我坐下,我便一擡眉,坐在他對面。我瞧著他一身淺白帶銀絲繡仙鶴長袍,腰間配紅繩翠玉,發髻梳得也很是齊整。

他低頭又斟了一杯茶,骨節分明,細長有力。輕輕捏著翠色的茶盞,自然而然的將茶放在我跟前,看動作,仿佛是個極為有禮之人。

待坐下了才看清楚他的容貌,長眉如墨,眼窩微陷,高鼻直挺,一雙眼睛裏頭仿佛一直含著笑意,嘴角天生上揚。

跟李墨寒一樣,都屬於人群裏頂頂顯眼的人,卻跟李墨寒有些淩厲的長相全然相反,此人仿佛天生便帶著友好的笑意,叫人看著很是舒坦,沒有一絲侵略性,倒是生的一副好皮相,可行動間卻是貴氣天成,叫人生不出褻瀆的想法來。

他突然擡頭瞧著珍兒,道:“你這侍女長得實在是嬌俏,便是一身男裝也難掩女子的模樣。”他言罷,還輕笑了兩聲。

我下意識地回頭瞧了珍兒一眼,確實是嬌俏,怎麽瞧著也不像是小生。然而此刻珍兒正羞紅了臉,瘋狂的跟我使眼色。我注意到她暗示的動作,又從她略帶尷尬的面色上,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測:跟前此人便是齊淵……

額角瞬間微微一緊,轉過頭假笑著,一句“叫公子見笑了”還沒說出口,那人卻先一步開了口。

“容公子,在下有兩句話,想跟你單獨聊聊,不知可否請你身後這小姑娘出去片刻?”他開口淡淡的,聲線有些低沉,語氣很是平和,叫人聽著極舒服。

我自是不會拒絕,回頭對道:“珍兒,先去外面等我吧。”

瞧著珍兒有些不情願,生怕他對我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我給了她一個眼神叫她放心。珍兒這才有些不甘願的出去。

我率先自我介紹,希望能早些知曉他要說什麽,“齊公子,在下容均,不知有何話?”

齊淵卻仿佛沒聽見一般,只顧給茶壺添水,滾燙的水流細細落入壺中,終是倒滿,他才開口,道:“容小姐,齊某人正身前來,香茶以待,您卻弄個假名字來糊弄,不仗義。”

我眉毛微蹙,商會未必是假,但他刻意設局引我來卻是真,微微扯開嘴角,道:“齊公子明知是我,怎麽還想見呢?”

“齊某是個商人,且唯利是圖的商人。”齊淵一身的貴族氣質,和口中含著的笑意,不免叫人覺得他在開玩笑,可他的語氣卻叫人深信不疑。

聽了此話,我便是眉頭輕擡,道:“那齊公子更不該找我了,我娘家不過是六品,夫家又是日漸衰頹,齊公子找我圖利當真是玩笑了。”

“容二姑娘又何必自謙?您的父親容祁大人過不了一兩日便要升官了。您夫家更是厲害了,皇後和太子皆是想爭取其支持,便是哪日被逼急了發兵,取代元家,叫著天下姓李也不是不可能。”他擡眼看我,眸中和嘴角卻仍含著笑意。

這是我坐在此處之後,頭一次同他對視。他那笑得溫潤的眼睛,竟叫我生出幾分懼怕來。

“所以其實容二姑娘你,現在已經是權利割據的交叉點了,雖說擔些風險,卻是榮華更大啊。”我神色一晃,突然覺得他竟狡猾的跟狐狸一般。

此人如此會避重就輕,將榮華說的如甚好。

可倘若若是順了無論皇後還是太子的意,都免不了一戰,動輒便可能全族都搭進去了;且李家照目前的情況發展,最輕的便是被奪了兵權降職,這可是在京成裏頭,一旦失了兵權官位,那便是旁人腳底的泥都不如。

至於父親那邊,越是過得好,李家便多了幾分危機。況且一旦風起,這兩家便都是河邊的陋室,總要付出代價的。

我大概猜到他話裏的意圖了,約是現在即使不明朗,他想先左右逢源,哪邊也不得罪,到時候也好看風使舵。到也算是趨利避害的商人本色,只是這等心思直接暴露給我,真的好嗎?

“所以您便是既想兩邊的好處都撈著,又不想有風險,齊公子,當真是好心思。”執起茶盞,輕抿一口那未赤色的清透茶水,當真是香氣醇厚。

他麻利的為我添了水,動作行雲流水,長睫垂著,在臉上下投著微微的影子,忽然擡眼看我,理直氣壯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