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一出戲是天女散花,開腔唱道:“祥雲冉冉波羅天,離卻了眾香國遍歷大千,諸世界好一似輕煙過眼。”綢舞身段相互映照,飄飄若仙,仿佛真的在雲端飛舞一般。

戲是精彩的,奈何有人不懂欣賞。

江茗強撐著才沒倒下去,一旁懷寅公主見了,同她說:“我也不喜聽戲,早知道今日參翁君弄這出,我就不來了。不如我們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罷。”

江茗連忙點頭,小聲問道:“這宸觴會,不會每次都這樣吧?”那這群年輕貴門子弟的精神世界,也實在是太匱乏了。

懷寅搖頭:“並不是的,每次都有些新花樣,只巧了你初來這次無聊。不過也說不準,還有人沒來呢。”

江茗這才想起,懷寅雖坐在這裏,卻時不時的朝門外看去,像是在等什麽人。不過無需懷寅說,江茗也知道,她等的自然就是陸湛之了。他原本就要在這裏一顯風頭,否則又怎麽能讓原主心儀呢?

想到這兒,她便故意問道:“還有誰沒來?”

懷寅想了想:“太子哥哥偶爾會來的,但說不準這次來不來。又琰哥哥也是偶爾會來,不過他那樣的性子,來了還不如不來。另就是陸湛之、鄒廣祁還沒來。陸湛之如今官拜中書省門下,雖每月十五有一日假,但他公事繁忙,人又奮進,也可能不來。”

說到陸湛之,懷寅的贊美之詞便不絕於口,臉頰都禁不住紅了,像個圓圓的蘋果,惹人喜愛。

江茗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炒貨,想著倘若就這麽順著問陸湛之的事兒,怕懷寅公主會多想,便從中隨意挑了個人:“又琰哥哥是哪個?得公主叫一聲哥哥。”

說到又琰,懷寅不由得嘆了口氣:“便是那昭南王的獨子,殷楚,又琰是他的字。”

江茗這才恍然大悟,之前在書裏見過殷楚這人,卻不曾知道他的字是又琰。也怪不得懷寅公主提起他,便是欲言又止,皆因此人實在是個混不吝的,華京當中人人都怕他。

按說這大胤朝的江山,原不應傳位給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靖文帝乃是先皇的第三子,昭南王則是先皇的長子,冊立的太子。誰知一日先皇突染惡疾,殯天了。重臣取出傳位詔書一看,上面寫的竟是靖文帝的名字。昭南王做了二十年的太子爺,突然之間,竟連皇位都沒了。

但也有人說,當日靖文帝曾同先皇夜中深談,先皇似是不喜,屋內傳出了砸盞碎瓶的聲響,靖文帝氣沖沖的離了宮。當天夜裏,先皇就沒了。而詔書也是當今靖文帝夥同內侍篡改的,這皇位來的蹊蹺。

可未等那些支持昭南王的臣子鬧起來,昭南王的幼子,在國喪的時候死,說是因思慕先皇,傷心過度沒的。

昭南王先失父皇,又沒了幼子,受到打擊,竟得了瘋病,每日胡言亂語,癡癡傻傻,住在京城的昭南王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了眾人茶余飯後的笑料。而原先支持他的那些臣子,見事不好,也一個個成了啞巴,跟著眾人一起叩拜當今聖上,山呼萬歲。

這倒黴的昭南王的嫡長子便是殷楚,未及弱冠就被冊封了昭南王世子。

此人大抵也沾染了些昭南王的瘋病,這華京當中竟沒有半個他懼的人。今日打了禮部侍郎的公子;明天又將府裏的下人打包扔了出去;甚至連皇家的家宴,也敢稱病不去,結果被人發現在戲坊聽戲,精神好著呢。

靖文帝也不管教,只隨著他性子胡來,還各種賞賜一茬接一茬的往他身上扔,聖寵不衰。

大家都說,這是因為聖上搶了他爹的皇位,又逼瘋了他爹,心裏有愧,這才對他格外開恩。不是真疼他,只是彌補咧。

但殷楚這人也不管別人怎麽議論自己,依舊我行我素。也沒人敢惹他,鬧到天上去,他也不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家能躲他多遠就多遠,切莫牽連上了,以防沾一身麻煩。

可就這麻煩人物,在書中北胡入侵的時候,領命去守祁鳳城,竟然戰死了。真是一改江茗對他的最初印象,原來也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一說到殷楚,懷寅公主臉都綠了:“他最好別來,上次他說參翁君裝模作樣,還把宴席上的盤子都收了起來,吃食灑的到處都是,把參翁君氣的臥床了兩個月。不過……”她話鋒一轉,又說:“我這位哥哥,倒也熱鬧,只要不被他牽涉其中,看著他鬧,是最有趣的了。”

兩人說著,台上的天女散花唱完了,伴著兩名醜角的上場,江茗知道,貴妃醉酒來了。

那貴妃便是之前引路的旦角,身姿雍容,輕輕一彎腰,雙抖袖正冠,美態畢露。這大概是江茗見過最美的貴妃了,就算隔著那麽重的妝面,依舊能感覺到攝人的美感。那一騰身,一轉扇,眼波流轉。也不知這是哪方名角,能將貴妃的氣度展露的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