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到了月上樹梢,懸在小樓房檐之下,影影綽綽,那紗簾又將月光曼妙盡收,一時燭火與幽月共情,杯盞與雅樂同舞,好不風雅。參翁君豐弗便引人以檐下月為題,各做詩賦。

各家的丫鬟隨從取了筆墨紙硯,交於自家主子手中。

眾人面前放了一樽倒流香爐,其中燃起了桂花木樨香,彌漫在整個屋室當中。參翁君手持玉杵,輕輕敲擊鼎甕,發出一聲悠鳴,便是眾人各顯本事的時候了。

殷楚拿了一支紅管鼠豪筆,匆匆寫下幾字,將筆一扔,轉頭看向江茗。

江茗正低著頭,筆端置於唇上,眉頭微蹙,好似遇到了難。她拿的是一支玉管筆,頂端堅硬,軟糯朱唇被瑩白的玉杆襯著,更顯柔嫩。

江茗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一轉頭,便看見殷楚不加遮掩的目光。

殷楚歪著頭,調笑似的輕聲問道:“寫不出來了?”

江茗確實在苦惱,她於作詩吟詞等一竅不通,但要寫也是能寫的,畢竟在現代背了那麽多詩詞歌賦,月亮又是常見的寄情之物。耳熟能詳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實在不行還有“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但這些都是先賢之辭,尚不知這書中這些詩詞有沒有人吟過,寫出來難免出錯。

她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又不是來表現的,硬撐沒好處,便就作罷。

這麽想著,她神情便舒展開來,回道:“民女不若世子才思敏捷,慚愧。”

殷楚早已做好了隨時還擊的準備,猛地見她如此坦然,自己好像拳頭打進了棉花裏,一時脫力,便只說:“那就等著受罰罷。”

待到那倒流香爐中最後一縷煙塵散去,參翁君又擊了那鼎甕。因著陸湛之是狀元及第,才思出眾,便請他同評,一位一位的看去,偶有稱贊。

陸湛之也不愧被原書作者稱的一聲溫潤公子,無論詩詞好或不好,他都能說的人心服口服,卻又不顯張揚揶揄之情,讓人心頭舒暢。如此君子,也難怪原主和懷寅公主都動了心。

殷楚見江茗看陸湛之出神,突然想起在桃園前,陸湛之來了,江茗瞠目結舌。陸湛之出言為她解圍,她一改牙尖嘴利,反而誇贊起了自己。想想也是,陸湛之少年成名,君子端方,又有哪家閨秀不喜呢?怕是這位山茶也動了心。

參翁君同陸湛之到了江宛那裏,只見她寫的是“更傾樽中余,邀月下雲表”。

陸湛之微微點頭,說道:“此詩有男子氣魄,江宛胸懷可見一斑。”

江宛看著陸湛之的眼睛,臉微紅,只笑道:“謝吏郎的贊,只是猛然想到。胸懷氣魄什麽的,我是全無的。”

陸湛之只當她是謙虛,便誇贊道:“京中閨閣之才,一處在參翁,一處在江宛。”

他並非有意吹捧,這是華京中人皆認可的。倉翁君豐弗詩詞秀麗細膩,處處透著不似人間煙火的氣息,好比水中月。而江宛詩詞則有氣魄,好似環遍群山見諸世人有感而發,恰比天下峰。

曾也有人質疑江宛,只是深閨中一女子,為何能寫出這樣的詞句?江宛避而不答,待到下次作詩,下下次作詩,還是同樣風範,引得眾人喝彩。對質疑江宛的人,便覺得是才華不濟,狹妒心腸,十分不屑。

殷楚沖江茗低聲說道:“才子配佳人,你這詩都寫不出的,就別肖想了。”

江茗哪裏知道殷楚剛才心中所想,以為他只是在揶揄自己寫不出東西,便說道:“寫得出詩的,也未必就是才子了。”

殷楚笑道:“小娘子的意思是,本王不是才子了?”

江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殷楚也不惱:“我便是蒼野莽夫,那又如何?”

江茗又給他圓了回去:“蒼野莽夫當配狡詐之婦,一武一文,免得受人欺負。”

殷楚裝作大驚:“使不得使不得,小娘子還說不是想巴上本王,非要把自己和本王掛上關系。”

江茗知他將自己比作狡詐之婦,冷笑道:“怕是世子對蒼野莽夫有所低估。”

兩人互不相讓間,參翁君同陸湛之已走到江茗面前,參翁君看著她面前的一張白紙,問道:“你的呢?”

江茗坦然:“江茗於詩詞歌賦一竅不通。”

參翁君也不知她是藏拙還是真的沒寫出來,念她也是初來,便想著要放過她。

誰知齊思琦在一旁冷笑道:“都說了,小門小戶的女子,哪裏會作詩?她若來了我們宸觴會,還不是給我們丟臉的?”

參翁君開口:“若有幾次寫不出,也是正常的。”她並非要替江茗說話,只是嫌齊思琦太過鼓噪。若不是因她是江宛推薦來的,早就被逐出去了。

下一個便是殷楚了,參翁君只試探的看了殷楚一眼,轉身便欲走,只聽殷楚在後面叫了一聲:“怎得?嫌我的臟了眼?來,江茗,給他們念念本王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