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江宛選完衣料,又同江茗在衛氏房裏用了晚膳,期間她又被江茗不輕不重的頂了幾次,飯都沒怎麽吃,臉色憋的鐵青。衛氏以為她身子不舒服,還關心叮囑了幾句,又讓她早些回去休息。

一進自己的院子,惜雋就迎了上來,沖著江宛哭訴自己在江茗那兒受到的委屈,順帶把江茗貶低了一番,用以討好江宛。

江宛原就氣,聽她這麽一說,便更是怒火中燒。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來,否則會失了江衡和衛氏的憐愛。

如今因著江茗回來,自己原本大好的婚事受阻。她心裏清楚,太子妃絕不單單是看個女子的容貌、教養、品性。甚至這三點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個顯赫的家世。皇上賜婚,賜的是鎮國大將軍府的榮光,賞的是江衡多年戰功和那為君擋刃的忠心,是為太子尋一個可靠的後台。

太子妃便是太子和這後台之間的橋梁。若是太子妃在自家就不受寵,這橋梁如何堅固?

所以當務之急,是如何讓這江茗失了江衡和衛氏的心。

這麽想著,她便又看向了惜雋。

惜雋從小同她一起長大,踩低逢高的秉性她如何不知。正因如此,惜雋才是她的一把利刃,既可教訓下人、立威府中,又不會影響自己的聲譽。可如今多事之秋,誰說那江茗不會瞪大了眼睛尋自己的錯處呢?惜雋這把刀脫了柄,拿了未免傷手,不若再送回去,助自己一臂之力。

江宛借著晚間並未吃多少,如今又覺得有些餓了,讓春湫去小廚房給自己滾一碗粥。待得春湫走了,她轉身看向惜雋,幽幽的嘆了口氣,開口說道:“惜雋,你我一同長大,情如姐妹,可如今,我卻不敢收你回來。”

惜雋驚訝的擡頭看向江宛,只聽江宛繼續說道:“我如今已不是府中嫡女,身份大不如前。你在那邊尚不知道,如今連我的婚事,我都保不住了。”

惜雋吞了下口水,只愣愣的看向江宛,聲音顫抖:“小姐……小姐是再不要惜雋了嗎?”

江宛走到惜雋面前,甚至貼心的為她抹去臉上的眼淚,柔聲說道:“惜雋,不是我不要你了,而是此番時刻,我自身難保,更別提護著你了。”

惜雋頓時眼淚流了出來,抽抽涕涕的:“小姐,我知道您難,哪怕什麽都沒了,惜雋也願意留在您身邊的。”

她是再也不願回江茗身邊了。那江茗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各種手段往自己身上擱,偏生讓人尋不出錯處。況且她又是主子,自己只有吃虧的份兒。

院子裏還有兩個看門的丫鬟,憐鶯是個死腦筋榆木疙瘩,這才幾天的主仆之情,就好似比海深了。而那飛浮不善言辭,半晌也說不出個話來,急也急死。

更何況,那江茗是個沒錢沒財的主兒,即便她再看重自己,自己也不想在她那兒耽擱。

江宛聽她這般說,連擺了擺手,眼眶也跟著紅了。

惜雋見她這樣,好似剖心似的:“小姐,您別哭啊。”

江宛嘆了口氣,拉過惜雋的手,輕拍了兩下:“惜雋,我知道你家中境況不好,又有弟弟花銷不少,當日也是沒了法子才進了咱們府裏,同我這些年過來,也苦了你了。你在那邊,她是咱們府裏的千金小姐,日後好處無窮,說不定,他日我還得借著你的福氣呢。”

惜雋連忙說道:“小姐,您這麽說真是折煞奴才了。小姐這些年,待惜雋如何,惜雋心裏清楚,若是小姐日後有什麽需要惜雋的,那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辭。”

江宛從頭上拔下一枚珠釵,放進惜雋的手中,柔聲說道:“有你這份心便夠了。日後若是你尋了人家,我必要給你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只是……”

“只是什麽?”

江宛輕咬朱唇,眉頭緊鎖,幽幽說道:“只是她在那頭,我在這頭,她若是想什麽法子對付我,我卻是半點都不知道。若是你能早日嫁了,我這還有些東西。但誰也說不準,也許明日,我就失了父親母親的寵愛呢。到時確是自顧不暇了。”

惜雋是什麽心腸?如何如何不知江宛的言中之意。她握緊了手中的那支珠釵,這釵子她也認得,當日還是她陪江宛去玉風閣選的,單單上面的用料就能抵她在這江府裏十年的時光。

惜雋微微低下頭,說道:“惜雋知道了,惜雋這就去,好好伺候茗小姐,斷不能讓她害了小姐。”

江宛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溫柔:“可苦了你了。”

…………

未出三日,華京太和樓門口就立起了招牌。同華京裏一色兒的織錦招旗不同,太和樓伸出來的是個風也吹不動的牌子,裏面是鐵箱,外面包了一圈黛色底兒的暗紋織緞,紋繡著“太和樓”三個大字。

太陽一照,那底兒上暗紋似是活起來了,尾尾遊魚活靈活現,從不同角度看去,皆有文章,引人駐足。到了夜裏,月光像是沉到繡字之上,瑩白婉約,憑得多了幾股仙氣兒,好似將此處直帶到了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