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因著昨夜見到的場景太過於出乎意料, 太過令人震驚,江茗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雖然說她是有心理準備的, 明裏暗裏都知道殷楚並不是個簡單的無賴, 否則他也不可能守得住雍陽關三個月。

但那場景實在是過於震撼人心。好像你原以為眼前是一馬平川, 可當濃霧褪去,面前出現了巍峨高山懸崖峭壁峻嶺巍峨。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瞪得眼睛都直了, 甚至連心臟, 都忘記要撲騰幾下,表示自己還活著。

這種感覺,比單單傾慕某山,再去尋山的過程更令人驚艷。因它是不經意出現在你生命中的風景,席卷著終生的驚嘆和回味。至於會不會、可不可能有下一次再有同樣的感覺, 誰也無法確定。

有的人可能終其一生, 都沒有這樣的一瞬。

由此可見,這景致並非人活下去的必需品,它也許只是一小撮佐料,讓生活更美味些, 更有盼頭些, 更像活著些。

江茗這般自我檢討著,可隨即又意識到,太和樓不就是賣這樣的東西的嗎?換言之,自己的生意不是幾乎都是賣這把“小佐料”的嗎?

是了,不能小看這些小佐料。

江茗在床上翻了個身, 拿著特意制作的棉花枕頭把自己的臉蓋住。在心裏重復了三句話,也是她的三條準則。

第一,絕對不會過多深入這個世界。

第二,不會和人產生過於親密的感情。

第三,保持距離,保持中立,才能保持理智。

江茗又深吸了兩口氣,無聲地笑了笑,活動了一下面部表情,這才安然入睡。

…………

翌日清晨,江茗一反常態的早早就起來了,她經過一晚的痛定思痛,覺得新的一天,不如早些起來,強身健體的打套廣播體操,再去壽謙票號數銀票。

留望海上的那票船運也應該到了,不知道這回有些什麽東西,帶回來什麽訊息。過了年,自己果然還是要去閩洋一趟,喬靳一個人怕是做不了主。

飛浮見她一早上就格外不同,嘴裏振振有詞,一會兒朝左走兩步,一會兒朝右走兩步,似是在努力的說服著自己。正巧,她記得江茗的習慣,便從小廚房拿了一碗乳酪,遞到江茗面前:“小姐,吃點甜的,吃甜的消愁。”

江茗抿了一勺子,差點沒彈起來,連聲問道:“怎麽這麽酸的?”

飛浮有些不可思議的說:“小姐,裏面我加了三勺煉糖。”

江茗“哦”了一聲,回了下神,說道:“一定是我昨天晚上走回來,著了涼,舌頭不好使了。”

飛浮歪了下頭,看著江茗轉身的背影,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可她畢竟就是個學功夫出身的,大大咧咧慣了,即便在江茗身邊待了這些年,也比不得憐鶯這類從小便在府裏伺候女眷的解語通意。

憐鶯在旁看了半天,待到江茗回了房拿東西,這才小聲問道:“飛浮,你們昨個兒出去可是遇見了什麽人?”

飛浮點點頭:“遇見的可多了,怎麽了?”

憐鶯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一直都同小姐在一起,當時可有特別出風頭特別引人注意的那種嗎》?”

飛浮想了想:“有的。”

憐鶯又問:“可是男子?”

飛浮:“你怎麽知道?”

憐鶯非常認真的看向飛浮:“咱們小姐,可能是有意中人了。你來小聲些告訴我,那出風頭的人叫什麽,是哪個府的,我參謀參謀。小姐原本就剛回華京不久,知道的事兒並不比我們多。更何況有些世家子弟,慣會騙人的。到時候小姐不知,被騙了去,可怎麽行?”

飛浮原本壓根沒朝著江茗有意中人這茬兒上想,實在是因為她也曾經好多次見過江茗患得患失的表情。一般都是:"如果我這麽做了,我可能會賺三萬兩銀子,可同時會虧五千兩。啊!飛浮怎麽辦!我不想虧銀子!”

還有就是每年交商稅的時候,小姐手指輕輕拂過那堆銀子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的不舍,簡直是心都碎了的模樣。

相比之下,小姐今日的表現,應該就是昨晚不小心感冒了吧?

不過既然憐鶯都這麽問了,還說的如此振振有詞,飛浮就認真的回道:“就是昨日進京的那個北胡皇子莫赫離啊。”

她心裏覺得,其實昨晚的昭南王世子也算出風頭,而且還真的是大出風頭。只可惜當時只有自己和小姐兩個人看見了。兩者相較之下,世子便輸了一籌。

“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憐鶯嚇了一跳。

“就莫赫離啊。”飛浮老實說道。

憐鶯低著頭,大拇指擱在嘴邊,緊張的只咬指甲:“不可能的,不能的。”憐鶯一邊安撫自己,強使自己鎮定下來。她又問飛浮:“還有其他人嗎?昨日那莫赫離進城,我聽說周圍不是還有好多世家公子?陸吏郎啊什麽的,說不定是咱們想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