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二更)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黃昏的余暉一絲一絲的褪去,好似金戈鐵馬戛然而止, 王朝向著暖香旖旎而去。

如意居主樓上懸掛的小鈴被風一吹, 搖搖晃晃, 發出清脆的聲響,是梵阿彼岸的夢中之詩。

“今夜盛風, 不醉不歸。”江茗叫人給江府去傳了信兒, 說自己今晚不回去用膳了。

幾人吃了幾杯酒後, 大抵是醉風襲人,又或許他們原本的面具之下便脾氣相投,便漸漸放下戒備心,興致愈發高了,興起了酒令, 胡亂說些自己年幼時候的荒唐事。

江茗先抽到, 被問了兒時最相信的事兒。

江茗沒個正形的裝作戲言:“小時候我喜歡蹲在院子裏看天。我想我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兒,原本不應該是這裏的,後來不知怎的說錯了話,被罰了, 這才來了這裏。”

她說完, 飛浮在旁笑了:“對對,小姐總是說些我們聽不懂的話。一問她,她還會說,在我們那兒時興。好想真的似的。”

接著是殷楚,江茗問他:“你小時候……”江茗看著他, 話卡在一半,再也說不出來。殷楚的過去何嘗不是他的一種傷疤?曾經再快樂的事情,在全部成為泡沫之後,會比痛楚更痛。

殷楚也看著江茗,他的眼神與往日不同,漆黑色的眸子熠熠發光,一掃往日的那般漫不經心。或許他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不知道是什麽蒙住了他的眼睛,遮住了他的銳氣。

江茗眨了眨眼,嘴角微微翹起:“你小時候,有沒有欺負過小姑娘?”

殷楚不知道自己是被這個問題弄得愣了一下,還是被這個笑容閃迷了眼,他停了一瞬,隨即笑道:“沒有。”

當日的殷楚是什麽樣子?雖是調皮些,可卻隨了昭南王的溫潤性子。從不像同齡的那些男孩子,非要在小貴女們面前顯得自己有多厲害,欺負的小貴女們一個個的直流眼淚。畢竟他也是皇長孫,必然要為自己的弟弟們做些規矩的。

“真的?”江茗不信。

“真的。”殷楚沉聲說道。“那你呢?小時候被人欺負過?”

“噗。”江茗笑了出來:“十歲之前我不記得了,但十歲之後,根本沒人敢欺負我。”

“那就好。”殷楚笑得溫柔,伸手揉了下江茗的頭頂。

“你幹什麽呢!”喬靳和飛浮兩個人看著這邊,見到這種情況,兩人同時拍了桌子,站起身來。

殷楚和江茗同時轉頭,看向那邊兩個激動的人,一副要來和殷楚拼命的樣子。

江茗想了想,也轉頭看殷楚,一拍桌子:“誰讓你摸我頭的?!”

……

到了夜裏再深的時候,殷楚見喬靳喝的有些醉了,天色也漸漸晚了下來,便吩咐了人去備轎子。一頂轎子送喬靳回去,一頂轎子送江茗回去。他又擔心江茗安全,便主動送江茗回府。

轎子從如意居出來,拐進小巷,殷楚站在轎外,江茗坐在轎內,轎柄吱呀吱呀,月亮半圓半彎懸在天上,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兩人隔著一布簾子,各自想著心事。

大抵是從快樂突然進了冷清,誰都有點不習慣。

過了片刻,江茗突然在轎內開口道:“多謝世子送我回府。”

殷楚嘴角勾起:“不必。”

屋檐上面隱隱有人影閃過,蟄伏在黑暗當中,一言不發,只靜靜的看著這頂轎子走過。時間像是在這個時候無限拉伸,拉伸進了陰影,再從另一頭鉆出來,消失與存在都無聲無息。

殷楚擡頭看了一眼四周,沉聲對江茗說道:“我就送你到這兒了,突然想起還有些事。”

“世子請便。”江茗答道。

殷楚站定在原地,待到擡著江茗的小轎轉了個彎,他這才轉身,看向屋頂:“既然來了,就別遮遮掩掩了。”

另一側,小轎當中,江茗開口輕聲問道:“有人?”

飛浮應道:“有人。十三個,都是功夫不差的。”

“目標是殷楚?”江茗想到上次殷楚受傷的模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嗯,應該是。”飛浮補充了一句:“方才這些人一直跟著轎子,我們走了,他們卻未曾追上來。”

遠方現今連狗吠的聲音都沒了,狗也怕惡人,只是不知道它怕的究竟是哪個惡人?

好似過了良久,江茗終於開口問道:“他會死嗎?”

飛浮如實答道:“不知道。”

江茗幽幽的嘆了口氣:“下轎,我們回去看看。”

飛浮是真的沒有料到江茗竟然有這般打算,她連忙搖頭:“小姐,不行。這群人尚不知道是什麽身份什麽功夫,何況人數眾多,若是我們貿貿然的回去了,出個意外,或是被記下面孔,日後來尋仇,我怎麽同喬靳交代?”

江茗看了她一眼:“風裏來浪裏去,我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怕這幾只藏在華京的富貴蟲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