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一更)

陳氏被邏卒扔出了皇城司, 連大道都不敢走,沿著小路匆匆忙忙回了江府。夫妻兩個連忙收拾了些東西, 原本想順點東西的膽子也沒了。尋了輛馬車, 忙不叠的擡著仍在昏迷的陳留跑了, 甚至連衛氏、江茗等人的面兒也沒見。

皇城司裏陳氏一走,江劭便緩緩站起身來, 他繞到一旁的房間裏, 這兒原本是審訊時書吏記錄供詞的地方。

大胤有律, 審訊之時,無論輕重皆由一人主審,一人旁聽,以免包庇。一間審訊房,其實是兩個隔間。犯人看不見有人記錄, 說話的時候自然會減少警惕。殊不知, 書吏便坐在其中之一,悄無聲息的將聽見的話一字不落的記錄下來。

而今江劭算是警示陳氏,自然不會有人在此記錄。這隔間裏燭火油燈皆未點,黑黢黢的一片。江劭推門, 微薄的光亮照進來, 落在墨色錦緞的袍角,將上面紋繡的梧桐枯枝襯的活了起來。

江劭一言不發立在門口,目光警惕。

那人慢慢站起身來,動作閑散。他向前走著,那光慢慢的照在了他的臉上, 高挺的鼻梁將光影分割,一雙黑色的眸子隨著踏出黑暗,由原本的沉靜轉為戲謔。

殷楚籠著袖子,和江劭擦肩而過:“沒想到你還有幾分架勢。”

原是江劭這事兒未曾同他人說起,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正愁眉苦臉的在馬場上飛馳時,恰巧遇到了殷楚。

他自小看著殷楚在華京城裏發瘋,對他的看法與華京城的眾人並無區別,加上外面人此刻傳著江茗和殷楚的閑言碎語,他更是不想見他,便想繞開。誰知道被這昭南王世子糾纏上來,偏說最近學了些方術,要來給他看上一卦。

畢竟是昭南王世子,既然沒繞開,甩是甩不得的,江劭便只好被他拎住。誰知這瘋世子開口就說他印堂發黑,有招小人之相,定是家宅不寧,後院有鬼。

江劭這才半信半疑的聽他繼續說了下去。也不知道是這殷楚學來的方術厲害,還是其他,總之句句都打在他的心上痛處。

江劭並未提起江宛之事,殷楚卻能說的七七八八,說這後院有女子妒火,這才招來了讒舌鬼崇。

江劭又自己思量了半晌,這才理順了這整件事兒。他隨口問了句該用什麽法子,才能除鬼?

殷楚答道:“妒火一旦燒起,除非大徹大悟難以撲滅。先應重壓去撲那妒火,讓它燒的輕些。若能就此滅了,也算是功德一件。至於那讒舌鬼崇,不過是小鬼難纏,給他們看看拔舌地獄的模樣,便能嚇退。”

江劭機靈,聽了這話便心裏有數,這才回了江府,當真是用重壓撲火,警示了江宛。接著又抓走陳氏,誰知道殷楚竟然在皇城司等著自己,說這功德自己得沾上一二,必須在場。江劭無法,只好讓他在旁聽著。

路數是殷楚說的路數,但卻真當有用。可讓他聽了去自家府中的密事,江劭心裏總是不安。

殷楚見他此刻神情,挑了下眉,一臉不屑的說道:“放心,你家後院那些事兒,說了也沒人要聽。”言下之意便是不會說與外人知道。

江劭早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哪有這麽巧的事兒,這又哪是什麽方術?他思量來思量去,總覺得這殷楚突然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仔細想想,難不成這殷楚是在幫茗姐姐?

他又想到冬至皇宴的時候,江茗身上披著的那件大氅,又想到這兩人在一起打馬球,心裏大呼不好。

這麽想著,江劭便沉聲警告道:“別打我姐姐的主意。”

殷楚站定,回頭挑著眉毛看了江劭半晌,嘴角一勾,笑的邪氣:“你還小,不懂。”

江劭最恨別人說自己小,好似年齡小,人也要蠢笨些才是。他恨不得一飛沖天,快些長大,好去延慶道上歷練。

聽殷楚這麽說,江劭拗脾氣上來了,走到殷楚身旁瞪起眼睛:“姐姐就算嫁不得太子,我也絕對不會讓她嫁給你。”

殷楚輕笑,肩膀微微聳動:“大人的事兒,你可做不了主。”他比劃了一下,原本江劭在同齡人裏已經算是個頭不小的,可在殷楚面前,只到他的下巴那麽高。殷楚又說:“等你再長高些吧。”

說完,殷楚轉身便走,留下江劭一個在後面咬牙切齒——原本還覺得他有點本事,如今一看,竟然是為了姐姐!自己可得護好了,切莫讓這殷楚占了姐姐便宜!

那頭江茗在壽謙票號呆了一下午,叫來喬靳,與他談些事情。

江茗將最近的賬本遞給喬靳,說道:“如今壽謙票號在華京還算暫時穩住了腳跟,我想試著將‘交子’也放到華京城裏。”

喬靳聽了江茗的話,不禁有些驚訝。

交子是什麽?正是一種用來代替鐵錢文錢的紙張證明。

因著各地的經濟水平發展不同,鑄造和發行銅錢的權利全在各州巡撫處,各地區鑄造的金屬錢幣,在成色、重量、大小、形狀上都有差別,除非你真的揣著官銀,否則出了自己那州,便很難正常使用口袋裏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