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二更)

翌日, 宮裏的貼子便下來了,皇後娘娘設宴宴請貴門高官家中的女眷。又像是嫌不夠熱鬧似的, 太子也摻了一腳, 請了華京城中各府年齡相仿的嫡子前來。眾人都是人精, 這小小舉動他們便明白了,說是設宴, 指不定就是要給懷寅公主相人。

按著平日的理來說, 大胤的公主都是皇室聯姻的工具,大部分都是嫁與武將, 所以先前才有了魏風淩那麽一出。可顯然靖文帝對這女兒卻十分寵愛,加上懷寅公主性子又驕縱, 想來不會隨便許個人。

縱觀大胤的武將們,家世門第唯一能配上的便是江劭。可江家出了個太子妃, 若是再娶位公主, 那日後便是高不可攀了。想著如今蕭家權勢在手,那可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交出去的,所以這江劭自然便被排除在人選之外。

江茗手裏顛了顛那帖子,這邊陸奉便來通傳, 說壽謙票號的掌櫃喬靳求見世子。可如今世子不在府中,那喬靳說有急事告知,世子妃也可。陸奉知道世子是給喬靳當了靠山的, 便來告知江茗。

江茗回來第二日,未同往日一般直接去壽謙票號看賬簿,便是等著喬靳來找自己。舉止之間, 萬不能因為心急而讓自己陷入被動。

江茗正在池邊喂魚,小小一汪水面擠了十來條紅白相間的錦鯉,奮力向上爭鋒,為了這一兩口吃食攪動池水不休。偶爾尾巴掀起,拍出幾朵水花,灑在荷葉上搖來晃去,最後落入了葉心,晶瑩剔透的一滴。

飛浮聽了這話,擡頭看向江茗,江茗只是點點頭,說道:“讓他進來吧。”

陸奉這便又去了,再回來時身後跟著喬靳。

江茗點了點頭,示意陸奉先下去。陸奉猶豫片刻,但還是依著江茗的意思。但他心裏擔憂,仍是找人去通報世子。

喬靳見人走了,二話不說就“噗通”一聲跪在江茗面前,垂頭說道:“掌櫃的,是喬靳錯了。”

江茗也未看他,只對飛浮說道:“飛浮,你說這一池子的錦鯉,為什麽都要往上冒呢?”

飛浮答道:“自然是為了吃到小姐手上的東西。”

“嗯。”江茗點了點頭:“這麽多條魚,就像當日老頭子挑人似的。挑魚,要挑活絡的精神的,花紋漂亮的。挑人,要挑老實的肯吃苦的,忠心的。如今看來,老頭子的眼光,卻沒有孫喻挑魚的眼光好。”

喬靳垂下頭去,一言不發。他知道江茗這是在罵自己,但他無可辯駁,不說殷楚,就是江茗也險些被他害死了。若是人死了,哪裏還能來罵他呢?如今他倒反而覺得這罵人的話好聽。

江茗將手裏的魚食一鼓作氣的撒到池水中,那些魚爭搶起來,江茗又問:“可它們在爭我手上東西的時候,拍了水花到我腳上,我該怪它們嗎?”

“它們也是無心之過。”飛浮答道。

江茗:“若是有心的呢?”

飛浮掃了一眼喬靳,微微嘆了口氣,回道:“那自然就不應該在這池子裏。”

江茗低頭看著那群魚,這才片刻,裏面的魚食便不見了蹤影,魚兒沒了興致,又待了一會兒,便也四散而去。水面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好似剛才的繁華盛景不過是一眼錯覺。

江茗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著喬靳,問道:“喬掌櫃,我將手裏的東西一股氣兒的扔進池子裏。我手上東西沒了,這些魚便再看也不看我。是不是和人也很像?”

喬靳張了張嘴,只覺得喉嚨裏一片幹燥,話也說的硬邦邦的:“喬靳從未想過要掌櫃的東西。沒有掌櫃的,便沒有喬靳。”

“你知恩。”江茗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可卻用仇報?若不是當日船員奮力救我,我此刻早已經成了海裏的魚食!還能在這裏受得了你這一拜?!”

喬靳連連磕了兩個頭,聲音哽咽:“當日,我確實是一時糊塗,這才鑄成如此大錯,但是掌櫃信我,我從未想過要掌櫃的命,從未想過要加害掌櫃的。”

江茗微微閉上了眼睛。

多年來,喬靳是她的左膀右臂,雖然年齡上喬靳比她大,但從讀書認字,到看賬簿,再到識人周旋,再到經商家當,無一不是她親手教的,親口叮囑的。之前喬靳出事,她願意拿出十萬兩銀子來換他平安,願意使出名公子的身份為他周旋。甚至因為他,留在京城面對之後可能發生的種種。

可見喬靳在她心中地位。

可就是這樣親近的人,做了錯事,險些要了自己的性命,險些害了殷楚,因為自己一念之差,船上大大小小的船員死於海中。這樣的憤怒,江茗要如何宣泄?

江茗狠狠的咬緊自己的牙,之前她曾想過無數次和喬靳見面時該說些什麽,不該說什麽,可人到了自己面前,她還是沒忍住嘲諷了他。

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不是今日你算錯了帳,亦或是明日弄倒了一家壽謙票號。若是這些,她無非公事公辦,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