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一更)

出了華京城,江茗這糧隊一路向西北而去。雖說是運糧, 但這地界畢竟是大胤的, 又趕逢北胡進犯, 將官道封了, 倒是一路安逸。

江茗甚少來西北,只有壽謙票號開的時候來過兩次。其余的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南部沿海度過的,空氣濕潤,萬物長青。

如今再放眼看這山河, 巍峨嶙峋,樹木早已經枯萎凋零, 滿上遍野看去皆是荒蕪,毫無江南的秀美婉約, 但卻莫名給人一種吞吐山河的快意。

猛然間,她大概能理解為什麽大胤太/祖將都城定在了華京。只有華京, 背靠群山萬裏,大胤便像個巨人一般, 坐在這天地造化的石椅上,眺望萬裏山河。只有華京,吞吐都是孤寂, 入目即是山河氣勢滂沱。

這造化,這孤寂,這男兒壯志,這與天地融為一處的風貌,便是太/祖想對後人說的。

江茗靠在車轅上, 想著再走幾個城,等到他人看不見的地方,便想法子將身邊的這些太子府、三衙裏的人甩掉。甚至還想著要不要像在閩州一樣,弄幾個假的北胡人來搶了東西就走?

可這地界上不似閩州海上,霧氣起的大,什麽都看不清。更何況當時是有張赫和聞雲做戲,如今卻難了。

想著想著,江茗便在秋日艷陽的高照之下,慢慢的睡著了。身下是吱呀吱呀的糧食袋子,靠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這一路人便這麽走著,他們腳程不快,慢慢悠悠的晃過了三座城,眼看著再走五六天就能到雍陽關了。江茗想到殷楚見到自己,說不定要有多麽驚喜,心裏便美滋滋的。誰說雍陽關缺糧?有自己這麽好的媳婦在,能缺什麽?

前面的號長喊了停,眾人便在此處找了塊陰涼地方歇腳,準備順便吃個飯再走。

飛浮四周打量了半天,低聲對江茗說道:“公子,那邊有人一直在往這邊看,好像有什麽想法。”

江茗也沒回頭,只是低聲問道:“哪兒的?”

“太子府上的。”飛浮答道。

江茗思忖片刻,站起身來:“過去看看。”越是臨近雍陽關,便愈加不能放松警惕。越是靠近雍陽關,便什麽牛鬼蛇神都可能會出來鬧騰一番。

她抖了抖衣袍上的幹糧渣,帶著飛浮走過去。這一路她也是風塵仆仆,活像個野小子,剛出華京城的那股富家子弟的模樣全都被烈日土路混沒了,倒像是個年紀不大的兵痞子。但身上氣度仍是有的,不然怎能壓的住這幾股不同來路的人。

見江茗過來了,那人神情緊張,連忙低低擺手,坐在他身旁正吃著東西的人見了,轉身就藏到了載滿糧食的車後。

江茗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沖飛浮點了點頭,飛浮二話不說就沖了過去,將那人從車後拎了出來。

看到這人的面龐時,江茗的心涼了半截。她之前曾仔細把糧隊裏的每一個人都看過,卻從未見過這人,不知之前是藏在何處,如今快到雍陽關了,這才出來。

這人身形嬌小,穿著一身土棕色的衣裳,可她和江茗不同。江茗臉上抹了東西,又用泥膏做了些五官臉型的調整,沒人認得出來。可這人卻只是換了套男子的粗布衣服,那張嬌美的面龐卻騙不得人。

江宛?!

江茗快步上前,走到江宛面前時猛地停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江宛見被人識破,也不再藏,雙手垂在身前,緊張的搓揉著衣角:“名……名公子。”

江茗強壓想上去抽她一巴掌的心,眉頭蹙起:“你為何在此?”

江宛低著頭,小聲說道:“宛兒曾說,也想看看山川河流,看看外面的東西,這便趁著當日公子出華京城,混在太子府的府兵裏,跟了出來。”

她說這些的時候有些緊張,像是只受驚了的小兔子,輕輕咬著嘴唇,倒有幾分可愛。

但她眼前畢竟是江茗,江茗眯了下眼睛,冷聲說道:“恐怕不是混在府兵當中吧。”否則自己這些日子,怎會對她的存在絲毫不覺?

江宛被拆穿,也不多做遮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回道:“一開始是在後面的箱子裏,就是太悶了。這才想著出來透透氣兒,結果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公子運糧真是全心全意,半點不馬虎。”

江茗深吸了一口氣,掃了一眼車隊裏的幾個箱子,那是太子府在臨行前送來的,但之前江茗也查驗過,並無人在其中。可見江宛為了跟出來,真是煞費苦心。而之前讓自己給她帶信,若不是障眼法,便是想知道自己究竟何日出發,她畢竟是個被禁足在太子府的人,許多消息並不靈通。

“公子,切莫生宛兒的氣。宛兒實在是在太子府待不下去了,這才想出這樣的法子。原本也沒想給公子添麻煩,這才一路藏著,誰曾想還是被公子抓住了。”江宛用她那特有的柔軟腔調,像是撒嬌一般,往前一步,拉著江茗的袖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