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二更)
壯年扶著老年, 父母抱著孩童, 江衡的棺槨換著人扛,愁雲慘淡的氣氛一掃而空, 每個人都咬著牙向前走去。
這是一支流民的隊伍, 也是一支行軍的隊伍,護送的是大胤鎮國大將軍的棺槨。
江衡生前不知, 甚至死去時也從未想過會是這樣歸京。每一個駐守邊關的將士或許都沒有想過, 可能連屍首都不知道會不會回到故裏。
沒有鏗鏘的馬蹄聲, 沒有張揚的胤旗, 沒有白錦緞帶,甚至沒有哭聲護送。
只有山為碑, 水為槨。生前護著這山河萬裏, 死後高山峻嶺嗚咽流水為他送行。
因這氣勢, 江茗等人比之前預計的時間要提早接近十日出山。走下最後一段陡峭山路, 在他們眼前的是大胤的腹地——圭城。
“咱們出來了!”有人高聲呼喊道:“就要平安了!”
父母抱著懷裏瘦削的孩子,泣不成聲,摸著孩童的腦袋絮絮叨叨:“真乖, 到了圭城給你買糖吃做肉吃。”
從圭城再往華京,便近了,騎馬只需三日。也正因如此,此處的沿途路防便更加謹慎。
江茗等人行到最近的一處官道驛站, 要入圭城必經官道,要入官道便要走這一處處的驛站。
那驛站的站令早早就看見有群衣衫襤褸的人浩浩蕩蕩的來了,連忙叫了兵卒跟著自己去問話。
眾人見戰令來了, 自覺退開,讓出江茗來。
江茗在見到這驛站開始,就讓飛浮給自己打理了一番,此刻雖然她身上穿的並不起眼,但面上仍是幹凈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將自己帶在身上的朝廷印信遞給戰令——她嫁的是當今昭南王世子,自然有東西能證明她的身份。
那戰令低頭看那東西,又擡頭看了看江茗,有些不敢相信。畢竟文書印信是死的,人是活的,說不準這女子是從什麽地方拿了偷了這東西。
可他又不敢篤定,萬一真的是世子妃,自己還是開罪不起。這麽想著,他便猶豫了起來。
江茗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懶得和他解釋。說的再多,被人誤解還是誤解,她山都蹚過來了,難不成還要在這裏耽擱時間?
她從袖子裏摸了一張銀票出來遞給戰令——她的習慣,身上總是帶著三張面額大小不同的銀票,在雍陽關的時候就已經備好了。
那戰令接過銀票,見了上面的數目,心裏便清楚了。眼前這位實實在在的是世子妃,若是流民,哪裏能一下拿得出這麽大的銀票,早自己藏起來了。
他連忙沖江茗行禮,說道:“世子妃這是從雍陽關來?”
江茗覷了他一眼,應了一聲。
那戰令恭敬的擡手:“世子妃要去圭城?快請進請進。”
江茗腳下未動,說道:“那我身後的這群人呢?”
戰令停頓一下,臉上掛起一分苦笑:“世子妃,不是咱們不願意讓他們進去。如今上面有令,不能讓流民入官道。”
“憑什麽?!”有人在後面喊道。
戰令轉頭看那人,眼神便成了不屑:“還能為什麽?若是放你們進了官道,沿路去了華京,妖言惑眾,亦或者是北胡探子,又或者帶著疫病,誰擔當的起?”
江茗手裏拈著另外一張銀票,只放在袖兜裏,並未抽出來。
她沉聲說道:“世子有令,讓我帶疏散的百姓入圭城。”
戰令又轉頭看她,一臉難為:“世子妃,您一個人進去就行了,但這麽多人,我也不好交代啊。”
“那你去找圭城城守,我便在此處等他。”江茗說道:“你若是快一些,說不定我心情好了,還有賞。”
戰令猶豫著,生怕自己一走,這群人就直接沖了進來。
江茗說道:“你去吧,我保證他們不會沖進去的。”
“殿下……”
江茗擡眸看他,低喚了一聲:“飛浮。”
“小姐。”飛浮走了出來。
江茗沖一旁的那護欄努了努嘴:“給我把它砸了,給你一拳的時間。”
飛浮點了點頭,一腳狠狠朝那護欄踢去。這護欄是用實心木頭做的,深深紮入土壤裏,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年了,十分堅固高大。
可就是這麽堅固的東西,飛浮一腳踹上去,竟然將最上面的一段直接削了下來。而她落地,臉上卻還是那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江茗轉頭看著目瞪口呆的戰令,開口說道:“我若是想闖這裏,現今已經進去了。和你說話無非是給你面子,免你難做。如今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去叫圭城城守來,我心情好了還會給你賞銀。另一個,就是我帶人把這裏砸了,到時你難辭其咎。”
一利一弊,便是傻子也會選。那戰令轉頭吩咐片刻,自己則快速的上馬,沖著圭城的方向去了。
江茗吐了一口濁氣,邊上有驛站的兵卒會眼色,連忙搬了木凳子來給江茗坐。江茗擡頭看了那兵卒一眼,問道:“還有木凳嗎?後面有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