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一更)

未過許久, 那城守便匆匆趕來。在來的路上他便聽這令官講了情形, 心裏也是嗟嘆不已。

雍陽關什麽情況,延慶道什麽情況, 他如何能不知?更無需提這隊流民是翻山而來, 路途遙遠崎嶇,還不就是為了躲前方的驛站?

若是為了躲北胡便無需多說, 可他們是大胤的百姓, 為何要躲大胤的兵卒啊?

可當朝為官,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如此, 卻還是無能為力。朝廷上有清者滌纓,也有濁者滌足, 但更多的其實是和他一樣, 保守著為官之道, 雖不清白但也不肮臟的人。

但也因著那絲清白, 他這才得到令官傳信後匆忙趕來——即便是幫不上忙,也仍然是想看一眼。不管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安穩一些,還是讓自己愈加鐵石心腸幾分, 他還是要來親眼看看。

可等到城守走到江茗面前的時候,先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旁的棺槨。

那是一具粗糙的棺槨,邊緣有些磕碰,沒有上漆, 就像是從延慶道的胡楊林裏隨手砍了幾棵,削拼而成。

城守幹咽了一下,尚未說話, 一旁的令官卻看見這些流民竟然坐在驛站的木凳子上面,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前守衛的兵卒,壓低了聲音罵道:“讓你在這裏看著,可不是伺候他們的!”

那兵卒垂著頭,不敢回話。

江茗瞥了那令官一眼,也不曾說些什麽。

城守被這聲招呼的回過神來,連忙向江茗行禮,轉頭對令官說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切莫再多說了。”

因這一句話,江茗覺得這城守倒還是個能溝通的。

城守轉頭恭敬說道:“方才在來的路上已經聽令官說起,還請世子妃贖罪,如今大胤官道定不能開,流民也要等待統一安排,不能南下。”

江茗點了下頭:“那好說,就讓他們在圭城等候統一安排。”

城守面露難色:“不瞞世子妃,這驛站的口子開不了,人也進不來圭城。一來是怕有疫病,二來也是怕有北胡的細作。”

這話又不露聲色的兜回來一次,江茗面上不顯,拳頭卻攥的緊緊的。可這時候即便吵鬧,以身份壓人都是不可取的,哪怕是逼著這城守開了,或者讓飛浮拆了,自己轉身一走就是另外一幅模樣。到時候誰來護著他們?

江茗沉下性子,開口說道:“城守大人言重了,我也未曾想讓他們進圭城。”

“多謝世子妃體諒。”城守恭敬說道,眼睛仍不住的朝那群流民那裏瞟。

“我想借杯熱茶喝,但外面風實在是太大了,我又站在這裏許久,人都要凍僵了。不知可否讓我去屋內坐一坐?”江茗開口說道。

那城守聽了,連忙開口呵斥一旁的戰令:“為何不請世子妃去驛站裏坐?!”

戰令哭喪著臉:“大人,是世子妃說要在這兒等的。”

江茗掃了一眼那戰令,微微笑道:“是啊,戰令拿了銀票之後忙不叠的就去找大人了,哪裏有空搭理我?”

城守聽了這話,轉頭看向戰令:“當真有此事?”

那戰令也是欲哭無淚,哪裏想到江茗竟然還倒打一耙,這種事情向來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嗎?他連忙說道:“大人,當時——”

江茗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當時戰令不相信我是世子妃,自然要拿出些銀子來彰顯家底。只是如今盡然信了,那便將銀票還給我?”

戰令頭回見到這樣的貴人,一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就眼睜睜的看著江茗將手伸出來,顛了一下。只好從懷裏掏出那張尚未捂暖的銀票,還得恭敬的逞給江茗。

江茗抖了下銀票,掃了一眼,塞回袖兜裏,轉頭對城守說道:“城守大人,咱們進驛站說話?此處實在是有些過冷了。”

城守尚未從她這套行徑中回過神來,只好跟著江茗走進驛站。

江茗坐下,面前便上了一杯熱茶。她擡頭看向城守,笑道:“大人,方才人多,我話不方便說。如今人少,大人可願聽我幾句?”

既然世子妃都這麽說了,城守又能說什麽?只好示意自己洗耳恭聽。

江茗說道:“方才我看大人,並非不能溝涉之人。如今大胤如此,戰局如此,世子交托我,讓我帶流民入官道。我知道對於大人來說,因著上面有令,是萬萬不能放這些人的。但大人可曾想過,就讓他們在這驛站附近駐紮?”

“就在驛站附近?”城守問道。

江茗點了點頭:“流民數量眾多,恰好可以補充邊防。他們在驛站附近也不算入了官道,入了圭城,若是到時有人問起,大人盡可實話實說,便是我逼你的。”

江茗又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城守:“大人,這是昭南王世子親筆所寫,關於設立同濟坊的要求。只將這一部分給流民居住,所有的銀錢支出也無需大人管顧,皆由圭城內壽謙票號出具。一來他們未曾進官道,疫病亦或者是北胡奸細也都防範一二。大人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