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二更)

江衡的棺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入了江府的大門。皇城司的邏卒見情形不好, 也從一開始的遏制打壓變成了梳理秩序。

但哪裏需要他們去梳理, 喪事在前,百姓自有章法。

江劭留在最後, 沖著擠滿了巷子卻無聲無語的百姓深深的行了個禮, 轉身走了進去。江府沉重的大門便在他的身後發出一聲沉重的“吱呀”聲,掩上了。

“阿姐帶著父親回來了, 母親定然會起來的。”江劭聲音沙啞。一路上, 想到種種往事, 他繃著眼淚不讓它們流下來——江家兒郎, 只能流血,不能灑淚。

“不必。”江茗開口說道:“我還有其他事情。旁梓若是有什麽需要的, 去昭南王府找孫叔便可。母親一個人張羅不來, 你又是個男兒, 難免會有疏漏。”

江劭遲疑片刻, 終是沒有阻攔江茗。他只是問道:“方才阿姐說,知道是何人害了父親,可否告訴旁梓?”

江劭如今的模樣, 讓江茗想到了曾經看過的一句話,具體她已經記不得了,但內容很符合現在的江劭——人不是在痛哭的那一天長大的,而是在學會忍住不哭的那天長大。

江茗看了他半晌, 問道:“不去太子府問問江宛回來嗎?父親那麽疼她,她小時候偷玩父親帥印的時候,你多大?”

江劭聽了這話, 整個人都僵住。過了片刻,他眼睛這才緩緩移動,似是不敢看江茗似的,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江劭突然笑了兩聲,肩膀聳動。他再擡頭,眼睛猩紅:“所以她現在根本就不是被禁足了?”

“北胡大妃吧,至於當沒當上我也不知道。”江茗簡單利落的回道。

江劭點了點頭,聲音虛浮:“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江茗突然有些困惑,江劭為何能如此快的反應過來,莫不是他原本就知道些什麽?

衛氏這時被同舟攙扶著從房間裏出來,見了那棺木,眼淚又流了下來,踉踉蹌蹌的走到棺木前,喚了一聲:“衡郎。”

江劭回頭看著衛氏,走上去攙她,低聲說道:“母親,阿姐在這裏,多虧了她,父親才能回家。”

衛氏擦了把眼淚,轉頭看向江茗,嘴唇微微顫抖:“茗兒——”

江茗吐了一口氣,回道:“王府還有事情,我先回去了。”她見衛氏這模樣總是心裏厭煩。

對她而言,江衡種種雖不是個好父親,但並不能遮掩他在沙場上的功勛。她送江衡回來,也全是因為這點。而對於衛氏,她當真無話可說。

衛氏拉著江劭,不讓他出去磨礪,雖說從母愛的角度上講的通,但這只是自私,鳥兒翅膀長出來了,總是要讓他飛的。

而其他,算不清府裏的帳,被人一算計就糊塗,管不好下人,教不好江宛,還有那帥印的事情,她難道沒有過錯?如今江府出事兒,她竟然先暈了,留江劭一個少年郎扛事兒,膝蓋跪成這樣,自己竟然只顧著在府裏哭。

她是這江府的主母啊,她不是一個只需在後院爭寵算計的姨娘夫人小妾,即便平日裏糊塗,在這個時候,怎麽能軟下來?

江茗正欲要走,就聽見衛氏在後面對江劭說:“宛兒呢?旁梓你快去太子府求太子,讓宛兒出來,她父親回來了,總是要來看一眼的。”

江劭冷哼一聲:“她?路這麽遠,怕是回不來了。”

衛氏不解,問道:“為何?叫輛馬車去,一會兒便到。”說著,她那眼淚又流了下來:“咱們江府這是造了什麽孽啊?怎得好好的,突然之間就遭此大難,你父親的喪事不知如何做,怎麽做,宛兒這太子妃的身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江劭被衛氏氣的直磨後槽牙,但他卻不願當著人前說出這事兒,只擺了擺手,讓幾個下人都退下。

衛氏還在一旁說著:“要不讓茗兒去,茗兒回王府,總是要路過太子府的,茗兒去求也是一樣。不管宛兒做了什麽,看在她父親為國戰死沙場的份上也要寬恕她。咱們府裏,再也不能有一個人出意外了。”

“求個屁!”江劭低聲喝道。衛氏顯然被他突然的怒吼嚇了一跳,抿了抿嘴唇,不知該說什麽好。

江劭甩開衛氏的胳膊,踉蹌兩步,站直了身子。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母親,你可知道父親如何遭受這不白之冤?就是江宛!小時候有次她鬧,非要玩那帥印,你趁著父親睡覺拿給她玩,印的多少張紙?!如今她就拿著這個東西去了北胡,換了個大妃的身份!”

衛氏愣住,也站起身來,猛地抽了江劭一個耳光:“你胡說什麽?!是聽哪裏來的流言碎語?!當日讓你姐姐都燒了的!你姐姐的名聲便是被你這般拿來壞的嗎?!你當她在太子府過得舒坦嗎?!”

江劭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母親,我們江家是有罪,配不上那鎮國二字!古語有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們這府裏就鬧鬼祟,如何能鎮得住這大胤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