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場火燒了整個酒窖,連同裏頭的嬰孩,冤魄安息歸於平靜,這荒僻的畸形村落再也沒有了所謂的青春不老,只有無限的悲痛和絕望。

鐵牛趕著牛車領他們一路去了鎮上,一路上默然不語,到了快要別離時才開口,“多謝恩人與我們道明真相,若是……若是能早些遇到你們該有多好……”

可惜沒有這麽多若是,每一步走來都不會有回頭路,他們愚信,將假的當成了真的,將怪物當成了神仙,甚至相信他們獻出去的孩子會記在神仙的薄子上,得了好功德,也成了神仙,沒想到……

或許還需要許多時間才能平復這一場愚昧無知帶來的絕望,而有些傷口永遠都不可能隨時間復原。

春日陽光大好,萬物復蘇,一切都是初生的美好,可他離去的背影卻與春日格格不入。

眾人也從這一場令人身心俱疲的禍事緩過勁來,在鎮上尋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

這鎮上麻雀雖小,卻也五臟俱全,許是趕上了市集,販夫走卒穿行長街上,吆喝叫賣聲不斷,沿街攤子鋪一路而去,望不到盡頭。

河岸上還搭了戲台子,上頭咿咿呀呀唱著戲,隔不遠處還有雜耍班子,裏裏外外圍著人,和荒郊村落的灰暗寂靜完全是兩個世界。

葛畫稟見外頭熱鬧,當即開口張羅,“既然來了這處,不如我們先休整一日再啟程回京,反正這裏離京都也不過大半日的光景就到了。”

紀姝聞言當即點頭,受了這麽大的驚嚇,自然不敢再在屋裏呆著,大家在一塊才覺安全。

葛畫稟見紀姝應允,又看向兩個不合的,伸手替二人倒酒,“錦瑟姑娘,沈兄你們以為如何?”

沈甫亭伸手扶過酒盞,“隨葛兄安排。”

錦瑟聞言輕哼一聲,以手托腮看向沈甫亭,意味深長,“沈公子還真有閑情雅致,肩膀上難道沒有掉塊肉嗎?”

她縱橫妖界這麽多年可從來沒做過打手,昨日被他逼得清除了這麽多障礙,又怎麽可能輕輕揭過,不折騰他一番可實在說不過去。

沈甫亭眼簾微垂,隱約顯出幾許危險意味,端起酒盞一口飲下,才微微擡眼看向她,眼中神色已然盡斂,“姑娘掛心。”

錦瑟聞言不語,視線微微下移落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

紀姝見二人情形,一時也忘了村中的可怕血腥,面色微微沉下。

葛畫稟見他們沒有再那樣劍拔弩張,還以為是同生共死之後,大家都成了患難之交,感情自然不同於往日,卻不想座中只有他一人是這樣想的。

夜幕降臨,戲台子上依舊連軸轉,到了夜裏街上反而更加熱鬧,摩肩接踵,來往應接不暇。

一行人出了客棧,往街上閑逛而去。

錦瑟很少去人多的街上閑逛,瞧得眼前琳瑯滿目,不知不覺便離了隊。

葛畫稟見她走得遠便不自覺跟著照顧些許,他本就尚武,一個姑娘家能將外家功夫練得這般如火純青,必然吃了不少苦頭,放眼京都,又有哪一個女子有這般本事,叫他如何不另眼相待?

沈甫亭走著不快不慢,漸漸便和他們一行人拉開了距離。

紀姝不由停下腳步,走到他身旁,見他停在一匹半人高的雕木馬,不由開口笑問,“公子可是喜歡馬?”

沈甫亭確是愛馬之人,可即便有興趣也不過是看一眼,畢竟這麽大的馬雕不好帶,他素來是個不喜麻煩,再喜歡的東西,若是帶來諸多不便,也會避之。

他微微頷首,“雕馬的人想來也愛馬,才能雕得這般栩栩如生。”

攤販見著沈甫亭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個出手闊綽的主兒,連忙笑著上前,“公子好眼力,這馬可是雕工一流,從邊疆那處流進來的寶物,您看要不要帶一件兒。”

若是尋常人必然會順著喜好勸之,紀姝何其聰慧,一眼就看出他即便喜歡,也不願意平白添這個麻煩,便開口笑語,“我們再看看別的罷。”說著沖沈甫亭做了個眼神示意快走,模樣多了幾許女兒家的活潑和俏皮,很是招人眼。

沈甫亭聞言一笑,隨之一道往前而去,小販又多叫賣了幾句,見這生意做不成,只得作罷。

紀姝不想這麽快上前與他們匯合,便慢慢放緩了步子,路過一脂粉攤子就近停了下來,拿起攤子上的銀簪子端看。

沈甫亭看了眼攤子上的東西,難得看不懂什麽是什麽。

紀姝見他這般不由開口揶揄,“公子想來不曾見過這些胭脂水粉罷,這些都是我們女兒家塗在面上的東西。”

沈甫亭掃了一眼沒什麽興趣,聞言客套笑言,“確實不曾見過。”

紀姝聞言掩唇輕笑,笑過後忽而又想起什麽,“公子去了京都可有久留的打算,還是說要回家中繼續做大夫?”

“此去京都乃是遊玩不會久留,家中事務繁雜,我也不過是尋了時機脫身須臾罷了。”沈甫亭坦然回道,似半點不覺做大夫有什麽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