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遙夜沉沉,雪虐風饕,玉笙院的三間正屋裏宮燈高懸,燈火輝煌。

東屋裏一張檀香木拔步床上幔帳半遮,席瑾蔓歪靠在殷紅滿池嬌大迎枕上,一頭如瀑烏發隨意披散在肩頭,神色怏怏,雪梨雪梅兩人則圍在床側。

雪梅看眼前素白細布層層包裹著的一雙纖纖玉手,不禁有些心疼,怕席瑾蔓一時想不開,心裏頭難過,便出聲安慰:“國公爺心疼姑娘呢,否則堂堂國公爺哪裏會親自動手給姑娘上藥包紮,怕是這會兒心裏正悔著呢。”

席瑾蔓擡起雙手上下翻看了兩眼,因細布綁得過厚,連曲指的動作都不能夠,不由抿了抿嘴。

她當然知道爹爹疼她,否則這會兒手上哪裏會綁成這樣。

今日宴席上爹爹起初未置一詞,當做未聽到,也是惱了大伯母出言沒輕重。

不過梅氏到底還是席越舟的大嫂,更是寡嫂,席越舟既然在場,自然不好不說話,直到最後才出聲制止,卻也並未訓斥女兒,只是語氣裏帶著警告,讓女兒說話注意分寸。

席越舟一開口,席瑾蔓的臉色還沒變,梅氏倒是先被威懾住了。

雖說梅氏認定了自個兒的兒子會接過肅國公的爵位,可眼前的肅國公可還是二爺,萬一惹惱了二爺連累了兒子,哪裏不值當。

梅氏訕訕地有些不安,難得才開尊口的老夫人此時問起了大姑娘席瑾茹的親事,話題很快被轉了過去,這一樁事便不再提起。

不過過後席越舟還是把席瑾蔓叫到了書房訓斥了一番。

大嫂言語不當,席越舟自己一個男人不好同大嫂計較,正好女兒出面護住了愛妻,席越舟心裏頭是高興的。

可一碼歸一碼,女兒沖撞長輩也是事實,這個先例不能開,否則以後小輩有樣學樣,拿什麽來訓斥他們。

況且當時席上不時有下人來回上菜,難免有不少人聽了一耳朵,這事兒也瞞不過去,席越舟總得拿出點姿態來,不然還當自己二房欺負寡嫂一房人呢。

身為一家之主,席越舟考慮的就得多些,不能讓家風在自己手上敗歪了。

深知爹爹就是這個脾氣,席瑾蔓一進書房認錯態度就極好,加上裝出的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席越舟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

最後席越舟赤紅著一張臉,拿戒尺不輕不重地在女兒掌心拍了兩下,又動靜頗大地喚了下人拿藥來,親自給女兒包紮成了這副傷重的模樣,這才放人回去。

掌心起初還稍稍有些刺疼,可還沒等上藥呢,那股刺痛感早已沒了蹤影,倒是看爹爹的那副赧然汗下的模樣,席瑾蔓努力憋著笑,生怕爹爹惱羞成怒,低著頭憋得眼眶紅紅。

一路回玉笙院,大家夥兒只見三姑娘櫻唇緊抿,黛眉緊蹙,紅著眼一副強忍著欲哭不哭的模樣,讓人看了便心生憐惜,只當是被國公爺給罰狠了。

任誰都想不到憨直守舊的國公爺,竟還能想出這招來糊弄人。

就連周氏也沒想到相公會這麽做,聽聞女兒被打了手,再一看竟包紮成了這副模樣,當即便氣勢洶洶回了房,與席越舟鬧了一番後,將人趕去書房睡。

席越舟也是委屈,自己解釋說了沒打重,妻子偏怎麽著都不信,反而更加生氣,質問說若是往重裏打,是不是要揭掉女兒一層皮才罷休。

沒辦法,席越舟只得厚著臉皮來找女兒,讓女兒明日務必去找愛妻解釋清楚誤會,否則自己還不知得要在冷淒淒的書房睡上幾日。

席瑾蔓起初只是想要戲弄一下大伯母而已,卻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麽大,不過也好,臨近過年,好歹大伯母和大姐都能安分些日子。

至於席瑾蔓其實也沒什麽損失,爹爹娘親極少起爭執,難得起爭執時娘親會將父親趕去了書房,可過後一旦爹爹哄好了娘親,兩人反而只會更如膠似漆。

唯一能讓席瑾蔓擔心的,就是怕傳出去對自己的名聲有損,可事情發生在府裏,娘親自然早想到了這個,有的是法子讓人不敢傳出去。大伯母那裏只會比娘親還怕這事兒傳出去,畢竟大姐還未定親,生怕自己的名聲連累了大姐。

房門被扣響,打斷了席瑾蔓的思緒。這麽晚了,席瑾蔓還當是娘親派來的人,誰知開門一看卻是雪蓮。

雪蓮手裏捧著個竹青色荷包,看著樣式像是男子之物。

“這是四爺院裏讓人送來的,說是對傷口愈合極有效果,姑娘你看。”說著雪蓮打開荷包,倒出裏頭扁圓的白底青花小瓷盒。

看樣子倒是極普通,不過……四叔送來的?

“快!拿來我看看!”席瑾蔓喜出望外,一雙美眸亮晶晶的裏頭似乎盛著瑩光,兩頰上泛起一陣嬌紅。

因著席瑾蔓雙手不便,雪蓮便打開了盒蓋才拿到她面前,只見裏面盛滿了綠油油的膏脂,遠遠便能聞到一股侵入心脾的清涼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