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幕三兩這句話一出, 屋裏的氣氛突然更加凝重了。

無數雙眼睛聚集在她身上,半晌, “你又認識啊……”姚千枝幽幽的道。

真是, 說不出的感受, 晉江城第一名妓竟然這麽紅嗎?

應該不止晉江城,幕三兩這關系, 都快沖出北地……哦, 不, 還有婆娜彎, 這是沖出晉國大門了呀!

“不過露水交情,當不得什麽, 到還說得上話。”幕三兩謙虛的笑笑。

“說得上話就比拐兩道彎兒強。”姚千枝就嘆,揚眉問她, “這事兒, 你有把握嗎?”你這身份上門說,“……沒問題?”人家不會覺得突兀冒犯?

“提督放心, 若覺為難,我便不會開口了。”幕三兩很自信, “又未說一定要勸成,不過牽個線搭個話罷了, 不礙的。”

“你一慣穩重,如此著定,那就去試吧。”姚千枝沉吟片刻,拍板決定。

屋內, 季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仿佛想說什麽,最終還是住了嘴。

幕三兩余光瞧見,神色微黯,隨後很快振作,俯身領命,“多謝提督,您等奴的好消息吧。”她聲線略高,並不符合往日低調做風,姚千蔓好奇瞧了她兩眼,姚千枝卻撫掌贊道:“好好好。”面上恍若未見,心底卻暗自斟酌起來。

——

幕三兩不是個光說不練的人,說幹就幹,前腳剛剛答應姚千枝,後腳,她就托關系聯絡上了敬郡王世子。

相約:小樓一見。

嘴上,她說和敬郡王世子關系不深,露水交情,那不過是謙詞,實則,幕三兩跟楚源瓜葛其實挺重——她十三歲出道,第一個客人,就是楚源。

正經,兩人是‘拜過堂’的,足足好了兩,三年的功夫,幕三兩手裏那點實貨兒——琴棋書畫——之流,連通身優雅氣質,都是楚源手把手教養出來的。

兩人相交少時,她十三,四歲,楚源二十出頭,最美好的年華,很是如膠似漆了幾年,直到敬郡王世子妃連生兩個兒子,腰杆子硬了,頻頻進言楚源‘敬賢能,遠色相’,他們才慢慢淡了。

感情淡了,習慣還在,幕三兩和楚源依然保持著一年見個三,五次的頻率,偶爾撫琴下棋,說話談心,從紅袖添香,過渡成了紅顏知已。

當然,這是楚源單方面認定,就幕三兩而言,她從來只覺得自己是個‘討巧的服從者’,‘無害的傾聽人’罷了。

就這麽著相處了十多年,狗都處都感情來了,更何況人?楚源雖然從未提過要給她贖身,事實上,幕三兩也不敢讓他贖,但……書信一封,把人叫過來這事兒,卻是極容易的。

晉江城,春風小樓。

自八歲起,幕三兩居住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

踱步在布置淡雅的小樓內,她左右環視,最終跪坐在小案前,擡玉腕執壺,將碧玉的湯茶倒進碗裏。

樓梯處,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楚源倚在門邊,靜靜看著她。

茶水緩緩傾泄而下,發出‘泊泊’水聲,幕三兩緩合著眉眼,垂目專注的瞧著茶碗,紋絲不動。

“……許久未見,三兩風采如初。”站了半晌,見沒人答理他,楚源訕笑開口。

幕三兩抿唇,側頭望他,“世子爺久久不至,還言甚我的風采?”她輕聲,語氣似嗔似怨。

“三兩這話說的不對,你已贖身而出,脫了風塵,我既為你高興,願你遠離塵囂,自不好在打擾你,如往常般來往。”楚源大步上前,跪坐她對面,搖頭道:“你已是良家女子,我若還是隨意,那你耗力贖身還有何意義?”

“遠離塵囂?呵呵……”幕三兩低笑,擡手將茶碗遞過去,“世子難道真認為我贖了身便是離了塵世?這世上紛紛擾擾,哪怕天皇老子,又有誰敢說遠離世俗,寸塵不染?”

“就是無人,方顯珍貴。”楚源長嘆一聲,端起茶碗抿了兩口,“三兩的茶還是如此好,淡雅悠遠,自你離後,我便少嘗其味。”

“接我入你後院,紅袖添香,不就能時時相見了?”幕三兩挑了挑眉,斜眼睨他,楚源瞬間訕訕,“三兩莫要玩笑,你我關系,扯上旁個便不對味了,你入我後宅,哪能時時自在?”

“不對味兒……呵呵,我竟不知你說的是什麽味兒?”幕三兩眸光婉轉,心底冷笑。說甚情啊愛的啊,她當初不過青樓女子,朝不保夕,紅袖添香,時時自在,聽起來真是甜蜜,然則細品起來,那是個屁?

連個承諾都沒有,她比通房丫鬟都不如。

好歹通房丫鬟懷個身孕還能提妾,但凡肯爭能鬥,未來就有保障,她有什麽??人家隨用隨丟,她連個句抱怨‘薄情郎’的話都不敢說。

本就是歡客妓.女,說個屁的紅袖添香,真是……

想當初,她竟還真的一心一意撲在這人身上,夜夜難眠,時時苦楚,覺得他能救她出苦海,是對她真心真意……如今想想,自個兒都覺得泛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