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夏的正午,岐山上的風還帶著寒意。正是一年四季中打獵最好的天氣,只可惜映枝聽見叢林那邊傳來不同尋常的聲音。

刀劍出鞘聲,山虎咆哮聲。

“護送殿下離開!”

這又是誰進了山?映枝皺眉,長繩一甩,白鹿邁開四蹄在林中穿過。

林外的河邊。

山虎猛撲,一匹馬兒瞬間被拍在草地上,鮮血淋漓。慌亂的喊叫與嘶鳴,馬蹄聲,刀劍破空聲一片混亂。

岑瑜捂著手臂的傷口急退,左右兩側親衛橫刀在前。

巨虎張開血盆大口,撲倒一個侍衛,眼看他的頭就要被咬碎。

就在此時,一道虛影破開密林沖了出來。

“走開!”

白鹿的四蹄踏上河床的卵石,水花飛濺,映枝手持長弓,木箭嗖地插在侍衛身邊。山虎一躍而起,露出尖利的牙齒,發出低沉的威脅聲。

映枝橫弓與鹿背對眾人,決然攔在虎前。她的黑發與白毛皮鬥篷一齊飛揚,頸間的狼牙項鏈嘩啦啦地響。

山虎一步步側退,鹿也一步步側行。

氣氛一時凝滯,山虎伏低,嗚嗚兩聲一個急沖,叼起戰馬的殘腿便躥回密林。

沙沙聲漸漸遠去,眾人這才大喘一口氣。

“敢問恩人尊姓大名!”

映枝拉起長繩,白鹿回身。

岑瑜這才看清楚少女的臉,她細長的眉下一雙澄澈的鹿眼,明明白日青天,恍惚藏了群星。

映枝久不和人說話,開口有些艱澀,一字一頓道:“我名映枝。”

“在下岑瑜。”岑瑜剛要上前,一支木箭噌地釘在他靴前一步。

侍衛們紛紛怒目拔刀,只需一聲令下就要發動。

映枝心生警惕,舉著弓道:“你們,離開這裏。”

岑瑜頓了頓她,山腳下流傳著身騎白鹿的岐山神女贈丹的故事,同是岐山,同是丹藥,這少女說不定與岐伯有關。

岑瑜行禮道:“姑娘可以喚我子瑕,此番上山並非有意打擾,是來尋一人,不知姑娘……可曾聽過岐伯?”

映枝乍一聽到岐伯的名字,心中泛起淡淡的哀愁,她輕輕抿了抿唇,道:“師父兩年前就去世了。”

岑瑜的心猛地一沉,伸手取出自己懷中的銀牌:“令師臨終前可曾有交代過姑娘?家母送與我這銀牌,並告知我可以上岐山來找岐伯,化解我命中劫數。”

世人皆知太子上岐山為陛下求丹,但誰也不知道這其實是他打的幌子。

映枝皺眉不言,她的確認得這玉牌,師父曾欠持金桔銀牌的人一個要求,若是有人找來,要她跟此人下山,否則要一輩子守在山上。

“哦,這樣。”映枝俯視著鹿下的男人,伸出手道,“那你跟我來。”

岑瑜的臉色微滯,映枝見他不動作,疑惑道:“上來呀?”

“姑娘。”岑瑜拱手,又指了指旁邊的馬匹,“我騎馬便可。”

映枝轉眼望去,搖搖頭:“山路很險,你這馬不擅長跳躍,走不了。”她說罷微微挑起眉,又問:“你走不走?”

一眾的侍衛紛紛低著頭不敢看,岑瑜抿唇沉聲道:“你們留在此處。”

“殿下,不可!”“殿下,請讓臣等與您同去!”

映枝的手伸著,岑瑜頓了頓,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白鹿蹲下身,岑瑜坐在映枝身後,和身前的少女足有兩個拳的距離。

少女的發香淡淡縈繞在他身周,白狐皮的毛鬥篷軟軟溫溫。

映枝輕拉騎繩,白鹿起身,沿著河道向上而行。

“你抓穩點。”映枝道,“你這樣坐,我的鹿會很難過。”

岑瑜修長的手指握住鬥篷的一角,帶著她體溫的熱度從暖化了指尖的冰冷。

“姑娘,男女同騎已不合禮法,在下……”

“你會被甩下去的。”映枝轉頭,有些郁悶,怎麽這人這麽多事,“而且你會把我的披風也一起扯走。”

映枝只能看見岑瑜的喉結上下滾動,卻看不見他的臉。

算了,管他呢,讓他差點被摔下去就明白了。

映枝一拽長繩,白鹿猛地躍起!

重重樹木向後急退,耳畔刮來忽忽的風響,映枝感覺背後的人在慌亂之中攬住她的腰,他的心跳得好似擂鼓,隔著一張鬥篷自己都能感受到。

“你為什麽不呼吸?會被憋死的。”映枝一手掩住唇,她向來對聲音敏感。

身後傳來一聲粗重的呼吸。

白鹿飛身躍入山間雲霧又飛身而出,眼前的白汽與失重的感覺一齊襲擊著岑瑜。

眼前出現一圈矮籬笆,圍繞著一座簡陋的小屋。

白鹿停下來,映枝翻身下鹿。

“你等等,我收拾一下,馬上就來。”映枝步履如風,轉眼進了小屋。

岑瑜左臂僵硬,手攥得很緊。

映枝背著一個包袱出來時,看見岑瑜仍在鹿上,她把包袱系在長繩邊,又拿著刷子使勁刷刷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