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甜一甜

李樞瑾神色淡漠, 聲音縹緲, 背身而立,只余下一句:“大旭一百五十一年臘月初八,京都大雪。”

大將軍夫人原是暴怒, 胸腔裏羞憤、暴怒、煞氣沖天,可當李樞瑾淡淡說出這句話後, 大將軍夫人原是一愣, 遽然, 撲通一聲重重跌坐在地上。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她當然記得這個年份,這是八年後, 這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乖孫早夭、她的兒媳婦溺亡、她現存唯一的兒子也埋葬於鋪天蓋地的大雪中……

臘月初八,本是京都城張燈結彩喜慶的日子, 過了臘八都是年, 她剛從嘉福寺下山不久, 武親王府氣氛壓抑沉悶, 她原想借此節日張羅下氣氛, 卻沒想到那一日天寒地凍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 她苦苦等不來給她請安的兒子。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臘月初八,武親王世子卒。

“難道, 難道瑾兒重生了?”大將軍夫人面色煞白晦暗,腦袋嗡嗡嗡得響,她腦海鋪面蓋地染上殷紅和雪白, 大片大片的殷紅印在皚皚白雪上更加鮮艷得刺眼,讓人頭暈目眩,刺得她心口漲疼。

雪窖冰天,滴水成冰,她記得那殷紅色的血跡凍成了冰渣,從她兒子李樞瑾的唇角一直蔓延到胸前和地上,殷紅的血跡被冰凍成晶亮透明的冰塊,刺眼炫目得險些閃瞎她的眼。

“哢!”大將軍夫人神色恍惚呆滯,身子一個踉蹌單手按在了剛才她用來砸李樞瑾的茶盞上,破碎的茶盞碎片一下子陷進了她的手心。

大將軍夫人愣愣得望著手掌和地上的鮮血,掌心被割破,鮮血湧出來,不夠,不夠,這些血跡遠遠不夠,不及她瑾兒一口咳嗽的血量。

“瑾兒死了,咳血而死,死在冰天雪地了……”大將軍雙目空洞怔楞愣將手掌又愣愣得朝下按了一下:“哢!”,碎片陷入手掌的聲音。

“啊!!疼!”大將軍疼得眉頭一皺,手掌急速得從茶盞碎片上拿起來,捧在面前細細得吹,心神也從恍惚中反應過來,唇角不由得輕顫。

門口守著的丫鬟見世子出去又聽見大將軍夫人驚叫,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要進門,聲音驚惶擔憂:“夫人怎麽了?”

“滾出去!”大將軍夫人聽著“噠噠噠”的腳步聲,眼底通紅通紅朝著門口怒吼,聲音冷冽震天。

丫鬟剛跨了門檻,聽了身子一個哆嗦,忙頓住腳步垂首恭敬道:“是。”

她躡手躡腳退出去,忙大將軍夫人將寢殿的門輕輕的掩上,雙手拍著胸口輕輕地呼氣:“呼——”

她轉身透過房門朝著寢內看看,神情很是困惑,原王府裏傳大將軍夫人性子柔和淡薄她以為自己撿了一個好差事,誰知大將軍夫人的脾氣如此火爆陰鷙?

想起剛才那陰沉冷鷙震天一吼,門口的丫鬟忙雙手撫了撫自己的肩膀,這會兒身子還有些打顫,涼颼颼地。

門內大將軍夫人手掌被傷,驀然一驚,回過神來,她唇瓣哆哆嗦嗦發顫,額角脊背升出層層冷汗,腦海中殷紅、雪白一幕又一幕閃過,她忙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朝著心口低聲輕念:“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同一時刻,大旭皇宮。

皇上李彥璋眉目含笑對著太後娘娘溫聲道:“母後,我收到信箋武親王府兒媳大將軍夫人從嘉福寺下山了,來參加您幾日的生辰宴。”

太後娘娘眉目間有些欣喜,稍稍按捺著輕聲道:“卻是沒想到她會下山,這麽說這麽多年她也是放下了。”

“什麽放下放不下,人生哪有什麽放不下的。”皇上李彥璋面容英挺溫和聽了太後的話有些失笑,他搖了搖頭,眼眸裏閃過精光。

他倒是聽了一些風聲,有關於大將軍夫人此時為什麽下山,可是卻不適合講給母後聽。

他又轉身朝著太後溫聲道:“母後聽朕的,人到七十古來稀,今年大辦,朕回去就擬紙四品以上官員帶家眷來參加宮宴。”

“太奢侈了。”太後什麽有些猶豫,不是很認同。

皇上堅決勸了她幾句,眸光一閃岔開話題道:“母後,您說皇嫂這次下山,朕要不要賞賜些什麽?畢竟大將軍和兩位侄兒為國捐軀,皇嫂孤苦伶仃長居嘉福寺,這次下山也是大喜。”

大將軍比皇上大兩歲,年少與皇上兄友弟恭,皇上慣稱呼大將軍夫人皇嫂,對於大將軍極其兩個小侄兒的過世他一直對大將軍夫人心存愧疚。

聽了皇上的建議,太後眉心緊皺,思忖道:“也不是不可以,皇上不然宮宴時問問,大將軍夫人也是個可憐的人。”

太後說著嘆了一聲,神色有些郁郁,畢竟當時是多好的一家子,說散就散了。

武親王府,東院。

大將軍夫人閉著雙目雙手合十虔誠得一直叨念:“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佛祖給她安心,她一遍又一遍念著“我佛慈悲”,神色慢慢緩了下面,面上驚惶漸漸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