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大將軍夫人下山

武親王府, 暮色將沉, 正院裏回蕩出幾聲爽朗的笑聲。

武親王本在逗弄八哥, 梳理它金橙紅三色的羽翼, 聽到武親王妃的笑聲湊近了問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王爺,沒想到十年了, 大郎媳婦終於想通了,願意下山了。”武親王妃面容慈祥,眼角帶著些和緩輕淺的笑意對武親王道。

她將手裏竹青色牡丹紋的信箋遞給武親王,面上還帶著沒有消散的笑意,眉宇間神采奕奕。

武親王接過信箋, 一目十行看了下,興致缺缺, 擡手將信箋遞給了武親王妃, 疑惑:“是過些日子太後生辰了, 她不是以前都不下山, 立侍奉青燈古佛,怎麽突然想著回來了?”

“說什麽話呢?回來不是好事, 追究那麽多幹什麽。”武親王妃嗔目瞪了一眼武親王,將信箋細致得折好,輕聲道。

武親王撇可撇嘴,挑了挑眉梢, 滿臉的不認同,他年逾古稀,但勤於健身, 精神矍鑠無有老態,平日裏性子也豪爽瀟灑有點兒類似老頑童。

這樣向來萬事寵辱不驚、他鬧任他鬧的清風拂山崗的武親王,此時眼睛裏帶了些暗沉,冷嗤道:“前兩個月瑾兒大婚,我還讓瑾兒專門寫信和上前去請她,也沒請回來,這會兒巴巴回來了。”

“巴巴!巴巴!”小八哥聰明伶俐,最是會學話,這會兒它尖利的嗓音俏聲聲重復幾遍“巴巴”,顯得異常諷刺。

“你這老頭子怎麽說話呐。”武親王妃聽著他冷嘲熱諷的口氣,轉身捶了一下武親王的肩頭,瞪他。

瞪罷,她嘆了一口氣溫聲勸道:“沒準就是瑾兒前些日子去看她,她見了瑾兒心頭改變了主意,現下瑾兒媳婦有孕,她想回來看看瑾兒和瑾兒媳婦。”

“隨便。”武親王老頑童,古稀之歲的人背著手氣鼓鼓現在鳥架前,擰著眉心道:“我就心疼我的乖孫,十歲沒了爹,也沒了娘。”

大將軍夫人的信箋中可未提及李樞瑾。

李樞瑾自小和祖父武親王親近,大將軍過世後,大將軍夫人離家,當時李樞瑾身高不足武親王胸口,半大小子,突逢變故,哭得小臉發白留不住自己的娘,只能躲在墻角哭,武親王每每想起就心痛。

想著這些,武親王胸口又悶悶得疼,他鼓著腮幫粗聲粗氣道:“你說人家孩子沒了爹,娘疼著,瑾兒這娘可好,不如沒了!”

“王爺!”他越說越離譜,武親王妃忍不住上前拍了他一下,瞪他不許他胡說。

作為長輩,這樣議論晚輩,有**份。

“你是不知道,瑾兒當時……”武親王開口想說李樞瑾幼時哭得肝腸寸斷差點兒沒氣,又想著答應了自己乖孫不說出去,又怕武親王妃擔憂,便悻悻閉口了。

李樞瑾稚童十歲猝然失去了敬重的父親和親密無間的兩位兄長,已然傷痛難耐,偏偏那時他母親心裏眼裏完全無他,硬要上山,李樞瑾背地裏哭得眼睛都要瞎了,還要裝個小大人反過來安慰武親王夫婦,安慰大將軍夫人,勸著他們同意母親去追求自己心中的慰藉。

武親王無意間撞見李樞瑾淚珠子簌簌掉,見了他,李樞瑾還佯作無事掛著燦爛的笑,溫聲問他:“爺爺可是腿疼了,我幫您按按?”

武親王當時就淚濕衣襟,他的小孫子如此乖巧懂事,又生得粉雕玉琢,偏偏遇到了一個拎不清的母親。

“王爺,以後可不許說這話,讓大郎媳婦聽到可不好。”武親王妃見他氣得有些憤憤得,上前撫了撫武親王的後背,溫聲解釋道:“她也有她的苦衷,她原和大郎如膠似漆,大郎猝然離世她定是心中最最傷心的。”

武親王夫婦慣稱大將軍為大郎,他們先排好了順序,以為會接二連三有二郎、三郎,遺憾最終他們只有一個兒子,也習慣了稱大郎。

“唉……”武親王長長嘆了一聲,脊背都垮了。

傷心?誰又不傷心!

他們老夫婦只有一兒子,唯一兒子過世了不傷心嗎;李樞瑾僅有一個父親,敬重的父親離世肯定也傷心;兒媳婦大將軍夫人失了丈夫,自然也傷心。

可人去了,留在世上的人就是在肝腸寸斷、撕心裂肺也要好好活著,對著對逝去人的思念和珍重活著。

偏偏他們大郎上有老、下有小,他去了後,小的老的都要依著、順著、縱著正當壯年的大將軍夫人,大將軍夫人不奉養公婆、不撫養幼兒,執意要上山禮佛。

“大郎媳婦她太,太……”武親王嘆了半天,終究沒有說出苛責的話,所有人都難受,他們也理解兒子兒媳感情好兒媳定是心如死灰,可她終究做得太不對,罔顧幼兒。

“王爺別想了。”武親王妃本來情緒有些高揚,此一番話也讓她面容愁苦,嘆了幾聲,倏爾安慰垂頭喪氣的武親王:“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