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胡善圍立刻明白了呂太後的暗示:那就是說範尚宮是建文帝動手殺的。

胡善圍離宮三年,範尚宮接任,範尚宮的作風向來以鐵腕著稱,當年錦衣衛那麽囂張,指揮使毛驤在範尚宮手裏也沒討到什麽便宜。

所以,高祖皇帝下令,將東宮人員全部換血,徹底斬斷太子妃呂氏和外界的聯系,那麽範尚宮就一定能做到“堅壁清野”,將呂太後的勢力弄得片甲不留。

所以,當高祖皇帝下令範尚宮賜鴆酒,呂太後是沒有任何能力反抗的——只有一個人有能力半路截胡哪壺鴆酒,那就是建文帝。

範尚宮有鐵腕的一面,也有圓滑的一面,這和有時候一根筋的胡善圍是不同的,如果建文帝遇到的是胡善圍,根本沒有談判的余地,胡善圍賜酒,這酒就一定能到太子妃肚皮裏。

而在那種新舊帝王更替之際的敏感時期,根據胡善圍對範尚宮的了解……範尚宮會在新君的威壓下妥協。

這就是範尚宮在新君登基之後立刻辭官、並且混在平民中間乘坐商船離開京城的原因,因為這是個要命的驚天大秘密。

所以,呂太後的話至少有一半是真的。那就是範尚宮在建文帝的威懾下放棄了執行高祖皇帝的遺命。

至於後半句,範尚宮是建文帝所殺,胡善圍存疑。

胡善圍說道:“如果真如太後所言,太後死裏逃生,入主慈寧宮,豈能放過範尚宮?在宮裏都是範尚宮的眼線,太後想動手,但有心無力,無法動手。可是出了宮就不一樣了,呂家是百年大族,從宋朝起就是大官,祖先呂文煥是宋朝名將,你們呂家雖在元朝轉換門庭,成了書香門第,但是武力的家學淵源還是有的,否則也不能在宮外襄助太後,讓當今皇上也有呂家一半的血統,呂家跨越宋元明三朝而不倒,反而越爬越高,家族動手弄死一個出宮的尚宮,又有何難?”

“何況,我在宮裏打聽到,自從高祖皇帝駕崩,範尚宮就病了,且一病就是兩個月,宮務廢弛,一心只想出宮養病。太後完全可以在這兩個月東山再起,拉攏自己的勢力,和宮外呂家傳遞消息,等範尚宮一出宮,他們就動手。”

“畢竟範尚宮若死在宮裏,不免引人懷疑,但死在外頭,尤其是制造意外事故死在長江裏,和沉船一起消亡,太後就能撇清幹系。”

“只是太後沒有料到,我會堆一座銀山,召集大明各路水鬼去長江打撈沉船和範尚宮遺骸。原本密不透風的謀殺被我捅破了。”

聽到了這裏,呂太後也不禁露出欽佩之色,“精衛填海、海底撈針只是傳說,沒想到你不僅敢想,還敢做,把長江水都篩了一遍。哀家這輩子只服過兩個人,一個是高祖皇帝,一個就是胡尚宮你了。想當年你進言改變孝制,說‘從來如此,便對麽”,哀家心有所感。”

“哀家從東宮一個小妾到太子妃,就是不服氣、不服命,當時東宮太子妃常氏出身高貴,還育有兩個嫡子,若是一般人,早就歇了心思,但是哀家就是憋著一口氣,朝著不可能的方向努力,終於成功了。”

呂太後神色變得柔和,反過來拉著胡善圍的手,“其實哀家與你有很多共同點。哀家不惜自爆其短,吐露這個要命的秘密,這就是哀家的投名狀,以表示與胡尚宮暗地結盟的誠意。”

“與我結盟?”胡善圍隱約覺察到了呂太後的想法,頓時大驚:呂氏還真一如以往的敢想敢做啊,縱使現在猶如困獸,也沒有熄滅她的野心。

胡善圍佯裝不知,“太後,您累了,這種糊塗的話以後千萬別說。”

呂太後卻冷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胡尚宮也有不敢做的事情?你回宮不就是為了查清範尚宮之死的真相,嚴懲兇手嗎?範尚宮死的那麽慘,你不想為她報仇?我現在把這一份大禮送到你面前,你不敢接?胡尚宮,你讓我太失望了。”

其實呂太後並非被胡善圍嚇破膽子了。相反,帝後都不喜、在宮裏舉步維艱、已經窮途末路的呂太後是想借著與胡善圍共享秘密,而把胡善圍捆綁在自己這條船上。

收買幾個小兵小卒有何用?要做買賣,就搏一把大的!呂太後一生算計,沒有那麽容易認輸,她想要利用胡善圍翻身。

呂太後如此篤定,胡善圍半信半疑,“太後的嫌疑比誰都大。”

何況,建文帝是她親兒子啊,母子那有隔夜仇?吵吵過一陣子,還是會和好的。否則,建文帝也不會冒險中途攔截賜給親娘的鴆酒。

“哀家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不聽話,忤逆不孝,哀家還有兩個聽話的兒子——試問天下誰人不想當皇帝?”呂太後突然變臉,咄咄逼人,寶刀未老,一掃剛才萎靡不振的狀態,雙目迸發出殺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