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秦君(第2/2頁)

《史記》評價始皇陛下:“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

刻薄少恩,持虎狼之心;不得勢時,不憚退讓隱忍、屈居人下,作出謙虛隨和的好人模樣,但一旦他掌握了主動,會步步緊逼,一個不如意就把你吃掉。

他是一統天下、聲名赫赫的千古一帝,你是什麽人?你憑什麽與他抗衡?

越蘇覺得自己離骨頭都不剩還有一步之遙。

不可以,這是錯誤的,不可以,她要信哥哥。

不可以。

秦王陛下有些迷茫地擦了擦身下人臉上的濕意,沒有錯過被自己虛虛攏住的喉嚨中難以抑制的、微弱的嗚咽聲。

“……你是在哭嗎?”他停住動作、垂下眼睛,問。

秦王陛下下意識地回想她以前哭泣的樣子,似乎找到多一些證據,就可以推卸責任一般。

但是沒有。

這位從楚國千裏迢迢嫁來的公主,不管是年幼離家,是掙紮了一天一夜生下他的長子,還是之後病重危亡,甚至是得知自己的丈夫要去滅亡自己的祖國,屠戮自己的百姓……她從來沒有哭過,至少沒有在他面前哭過。

“是誰欺負我們王後了?不哭了,寡人給你報仇,別哭了。”他把人抱起來,憐惜地給她擦掉眼角不斷滾下的眼淚。

越蘇唯恐他繼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王上,我真的身體不舒服……”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麽能讓寡恩少義的秦王陛下,略微感覺有點愧疚的話,便是這位出身楚國的王後。

當年秦王嬴政初掌大權,便定下了平定六國的目標。他把最強、最難啃的楚國留在了最後,為了營造秦國只想與楚國結為姻親、裂土而治的假象,秦王嬴政親自求娶了楚國的公主,並重用了楚國公室的昌平君。

如今只剩下楚國了。

圖窮匕見,這個十數年前埋下的謊言已經繼續不下去了。

前朝楚國公室的勢力早被他盡數剪去,就連貴為丞相的昌平君也被貶去陳地,生性敦敏的王後這數十年裏,甚至沒給自己培養一點有用的政治勢力。

這是秦王嬴政十幾年前就算好的。

王後若是心向秦國,秦國的王後,自然得風風光光的;王後若是心念舊國,那楚國的公主,自然得殉她的故國。

算是算好了——

“王上,我害怕,你不要這樣好不好?”黑暗中看不見她的臉,只感覺到她的眼淚從指尖不斷滑下,帶著哭腔的嗓音細細弱弱的。

哪怕把匕首遞到她的手上,她也下不了手。

只有他對不起她。

他當初挑的王後,就是這麽一個人。

“別哭了,休息吧。”秦王陛下丟下這麽一句話,起身撿起自己的匕首,寬大的袍袖在地上一蹭,就往門的方向去了。

越蘇試探著止住泣音,見他走了一會兒了,才強打精神叫人進來,先把自己被砸了一下的手機撿起來,調試半天也開不了機,正要繼續研究,一邊年長的婢女忽然說:“王後既然累了,還是休息吧。”

越蘇覺得她似乎在善意地提醒什麽,就沒有繼續,而是把手機放進鋪滿錦布的木匣子,重新爬上了床。

躺下不過幾分鐘,就聽見屋外秦王陛下的聲音,這位喜怒無常的秦王陛下不知為何去而復返。

他動作很快,站在床前,聽見床上的人還在小小聲地抽泣,忽而說:“王後舞跳得好,連哭也哭得好看。”

下一句果然是:“真不愧是我大秦的王後。”

總之優點都是因為是大秦王後,缺點都是該死的楚國養出來的。

越蘇不知他要幹什麽,尚保持著警惕,就聽見他說:“我待會兒下詔讓李信別動你弟弟。”

越蘇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王後的弟弟……不是楚王嗎?

秦王陛下有些不耐煩地繼續說:“還不夠?要不你擬個幾個名字我直接給李信?”

說完這句,他又警告:“不準寫項燕,那老小子我一定得砍了他的頭掛墻上……他和你們家沒關系吧?不對,有關系也不準寫。”

秦王陛下您到底是有多熱愛把敵人的頭掛在墻上啊……

越蘇還沒答應,就聽見他自顧自地說:“我讓步了那麽多,王後是不是給我點好處?”

“比如,別叫我王上。”

越蘇脫口而出:“那叫什麽?”

“王後自己不會想嗎?”

越蘇:“……”

這對少年夫妻不會年輕時有過什麽膩死人的昵稱吧。

秦王陛下見她一臉茫然,丟下一句“想不起來就別擬單子了”,轉身就走了。

不是,您這種時候考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只會把自己氣死啊……

越蘇憂愁地想,公子扶蘇可能會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