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外間也有一張沙發。

聶載沉側臥在上, 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七點不到,就聽到裏臥隱隱傳來她起床的動靜。他坐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門打開, 她走了出來,已經打扮妥當,從他邊上經過, 下樓去吃早飯。

聶載沉很快也洗漱完畢, 穿好衣服後, 匆匆跟著下去了,見她已經朝著大門走去,司機在車旁等著,忙追了上去。

“不用你送,我自己過去就行。”她對聶載沉說。

聶載沉拿過了司機手裏的車鑰,讓司機自便, 對她說:“還是我送你吧。同路。”

他替她打開了車門。

司令部確實也在城東。

白錦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最後坐了進去。

聶載沉送她到了工廠,停下車,轉頭問她:“你晚上大約幾點好?我來接你。”

白錦繡眼睛沒看他,說:“我也不知道。我完事了自己會走, 不用你來接我。”

她說完, 拿起放在邊上的包,下車進了工廠大門。看門大漢急忙跑出來迎接她。

聶載沉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後。

正是工廠開工的時間,女工們三三兩兩地往工廠走去, 經過大門旁時不停看他,走過去了,還要扭頭。

聶載在原地站了片刻,上車離去。

他走了有段時間,忙碌自不用說,上午處理了幾件要緊的事,下午和省府來的人開會,聽一幫人坐在那裏爭吵市政建設的事,坐到了下午四點,打斷爭論,讓商量好了再來找自己。

他匆匆結束會議,出了司令部就來到了東山工廠,守門大漢卻告訴他,他來得不巧,下午夫人出去了,是和那個洋鬼子一道走的。

“聶司令,我替您留意了下,夫人是去了郊球場,好像參加什麽活動。”

郊球場就在東山,邊上還有個馬場,是廣州的洋人和新興富貴階層經常出入的場所。這個球場是個名叫詹姆斯的洋商投資建的,不久前剛從九洞擴建成十八洞。

聶載沉這才想了起來,球場好像就是今天重新開業,送給他的貴賓邀請函還壓在辦公桌的一疊文件下面。

他開車過去,很快來到球場附近。

今天球場重新開業,雖然是下午了,但裏頭似乎還是有很多人,大門兩旁幾乎集聚了全廣州現在全部的幾十輛汽車,看起來十分氣派。

聶載沉將車停在一塊空地上,思忖了下,決定不進去了,就在這裏等她。

他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忽然聽到近旁傳來一道熱情的招呼聲:“聶,我尊敬的朋友!這麽巧,又在這裏遇到你了!”

聶載沉睜眼,看見車外站著那個美利堅人約翰遜。

約翰遜要進球場和人談生意,對聶載沉來到這裏卻不進去感到十分不解,再三邀他與自己同入。聶載沉心底其實未嘗也不是不想看她,略微遲疑,便下車同行。

他隨約翰遜進入了球場。

不遠處外,一片寬闊的草坪地上,聚了幾十個人,多是西裝馬甲或者身穿球衣手中拿著球棒的洋人,也有一些西裝革履的中國人,皮膚曬得黝黑的球童光著腳飛快地奔跑穿梭在球場各處撿球。球場的邊上,有株高大的喬木,近旁幾從修剪平整的矮灌木,灌木後是一排帶著大陽傘的桌椅。

他一眼就在人群裏看到了她。

她腳上已經換了雙平跟鞋,人靠坐在椅子裏,邊上圍了好幾個洋人,或站或坐,其中就有那個法國人弗蘭。她和男人們說說笑笑,姿態優雅而隨意。一名男子取出支香煙,殷勤地遞上,想要替她點著,她輕輕搖了下食指,不知道說了句什麽,那人聳了聳肩,似在向她道歉,隨即收了煙。

過了一會兒,一個手裏拿著球棒的男子走到了她的面前,躬身和她說話,看起來像是在邀她打球。她笑著起了身,接過球棒,在眾人的注目下來到一個三杆洞的發球台前,側身站好位後,雙手握住球杆,對準那只白色的小球,一杆擊出。

球仿佛一只小鳥被送上天空,在空中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的長長的拋物線,朝著前方果嶺的中洞杯而去,不偏不倚,最後恰巧落入了洞中。

帥氣而漂亮的一杆入洞。這是球場改為十八洞後,今天打出的第一個老鷹球。

想打出老鷹球,技術除外,更需要好運。

這是好運的標志。

球場裏立刻爆發出一陣伴著鼓掌的喝彩聲。剛才邀她打球的老板詹姆斯十分高興,向她行了一個表示尊敬和感激的躬身禮,紳士十足地握住她剛打出了幸運球的手,虛虛吻了她的手背。

法國佬更是興奮得不行,擠到她的邊上,和人談論剛才的一杆入洞,簡直比自己打出來的還要得意。

聶載沉站在大樹後的球場邊上,靜靜地看著前方草坪地上太陽光下那整個人仿佛都在熠熠發光的她,這一刻的心情,既驕傲,又帶了幾分難言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