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誘捕李四郎

雖然前方已經與趙王軍隊開戰了,但長安城裏日子還是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柳樹綠了,草青了,各種鳥雀嘰嘰喳喳,又是一年春來到。貴人們辦起賞春宴會,笙簫管弦,美人歌舞;平民們挖野菜拌了肉餡兒包時鮮餛飩,吃春盤咬春;新科進士們春風得意,走馬長安;街上穿著輕薄春衫小娘子明眸一轉,對面年輕郎君眼睛都直了……

這還沒到上巳節呢,上巳節更熱鬧。

禁軍對此也無可奈何,世情如此,風俗如此。事實上,禁軍、武侯、坊丁們也有些疲沓了,許那人犯早跑了呢?

升平坊一所民宅裏,幾個侍從擋住院門,叉手求肯“四郎,你還是少出去吧。如今外面雖盤查得不嚴了,但那街衢路口上還貼著你畫影圖形呢。”

李棫指指自己臉,“我這樣兒,還能看得出來?”

侍從們看著面前暗黃臉、八字眉、一把胡子病書生,為難地互視一眼,四郎一向珍視自己容貌,如今“自汙”若此,也實在難為他,但……

其中為首一個道“四郎,任校尉打探消息快回來了,你等等他再出去吧?”

李棫越發不悅起來,“他任奉也配讓我等?”

任奉埋伏長安多年,口齒頗有些油滑,但李棫也不是傻子,能看得出,他是喬亥人。他那樣油嘴滑舌地敷衍,比喬亥那老頑固更招人厭煩。

謀刺皇帝之前,喬亥擺出一副忠臣樣子,以鄭重頓首禮請罪,七情上面地求李棫避一避,說什麽四郎身份貴重,若有閃失,自己萬死不能贖罪之類,李棫雖覺得喬老叟太過小心,但到底心軟,答應由任奉帶著去別處避一避。

後來謀刺竟然真失敗,李棫不是不心驚,也確實有些感謝喬亥,幸虧這老叟精明謹慎……

但如今如困獸一般天天窩在這小宅裏不得見天日,關鍵,不知道這樣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李棫實在焦躁。任奉說前面已經打起來了,想想家裏已經做好皇帝衣冠,阿耶會不會登基?為穩定民心,他會不會立三郎為太子?甚至放出二郎來?他從前也是很疼二郎……

李棫要出門,侍從們是攔不住。

怕引人注目,他只帶著兩個隨身護衛,都是從趙王府帶來,功夫高,話少,惟自己命是從。行在街上,李棫開始還有些膽顫,但出坊門時,那坊丁也不過漫不經心地看了他們一眼,路上還遇到幾個禁軍,也並沒發生什麽,他膽氣就壯了。

李棫也不是頭一天出門,他知道,打探消息,有兩個去處,一為酒肆食店,一為秦樓楚館。喝多了,有美人在懷,嘴裏什麽都說得。想到酒肆,就想起沈記,李棫抿抿嘴,徑直去了平康坊。

進了平康坊,管弦之音盈耳,綺羅美人滿目,李棫松弛下來,這才是人過日子。

找了一家不算顯眼但看著舒服雅致院子,李棫走進去,坐在堂上角落裏,點了飲子糕餅,聽一個妓子彈琵琶唱曲兒。

“……一枝紅艷露凝香,巫山枉斷腸……”唱是李太白清平調。

唱罷,有人道“有沒有新鮮?成天聽這個,都膩了。”

妓子輕輕一福,笑道“新科進士們及第,往年這時候新詞最多,但今年詞卻——未免鏗鏘了些,怕是不適合郎君們喝酒時候聽。”

因為與趙王一戰,也或者與不少士子在沈記酒肆適逢謀刺案及其後“赤心宴”有關,今年新科進士們做詩少了些綺靡香艷氣,多了些慷慨悲壯之意。這樣詞,實在不適合這時候唱,況且能唱得好人寥寥。

妓子笑道“兒這裏倒還有段新曲子,說是某北國名姬寫與一位世家郎君。”

客人們笑道“公子美人,這個好!就這個!”

妓子又客氣,說是還沒練熟,請郎君們莫要見笑。

“不笑,不笑,只管唱來!雲娘檀口,便是哼哼,也是好聽。”一個客人調笑。

妓子笑著輕唾那人一口,調弦,唱了起來。

“梧桐葉落日,當君遠遊時……”

李棫心頭一震。

“……鹹陽夜宴晚,畫屏春睡遲。臂膀新脂痕,不憶故人癡……”

這明明是當日自己與鳳娘離別時樣子!鳳娘因名鳳,故而她院子叫碧桐院,從北都走時,梧桐葉落,秋意正濃。與鳳娘繾綣之後,她囑咐莫要在長安耽於冶遊,忘卻故人。

李棫緊張得厲害,恐怕這是自己多想了,畢竟秋意梧桐是常常入詩,女子們想著新人故人,也是常有事,但是不是太巧了些?北國名姬……

若就是唱給自己聽,幕後之人是誰?自然不是鳳娘,會是來接自己家裏人嗎?家裏人最知自己脾氣,在這種地方,唱這種香艷調子,最不容易引人懷疑,且詞裏面滿滿盼歸之意。

但會不會是禁軍設圈套?但他們如何知道自己會來這裏?又知道鳳娘和碧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