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江璃倏地擡起紙箋朝著寧嬈腦袋擲去,嚇得寧嬈趕緊把頭縮回來,灑花金箋堪堪停在她頭上一寸,被高高的發髻頂著……

寧嬈閉了嘴,咬住唇,不敢再說話了。

“這麽說,你還挺願意他叫你嬈妹的?”江璃從牙縫裏迸出幾個字,帶著一股陰嗖嗖的涼意。

寧嬈一怔,忙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她容顏生得嬌俏,又新上了粉嫩的桃花妝,站在牅窗前,沐在盛光裏,愈發顯得清顏玉雪,再配上一副被嚇破了膽、怯懦慫慫的表情,讓人看了也沒法再跟她生氣。

江璃神色略有緩和,把紙箋收回來,本想順手撕了,可想了想,又疊起來收進袖籠裏。

寧嬈瞠目,喏喏道:“還留著幹什麽啊?撕了扔了吧。”

江璃眉宇斜挑:“扔了?這可是罪證。”

寧嬈愣了:“什麽罪證?”

“你大約是忘了,你那老父親在咱們成親前跟我說,你自小養在深閨,沒接觸過外男,對好些事都不懂,讓我多擔待你。”

寧嬈:……

她臉頰微燙,為父親這明目張膽的胡言亂語。可又不由得細細去想,當年與陳宣若的交往確實算不得密集,不過是他借著謝師恩並請教學問來寧府,見了寧嬈幾回。

如浮光掠影一般的交往,再往後,怎麽走到議親那一步的其實寧嬈一直很懵懂,只是記得最先其實是父親提出來的。

他對文儒溫和的陳宣若甚是喜愛,察覺了他們之間的攀連,曾經暗示過陳宣若,女兒家名聲可貴,若沒有媒聘走在明處,以後就不要私下裏見面了。

其實她一直懷疑她爹早就察覺了兩人的相識,不過這老狐狸甚精,沉住了氣不說,一直等到兩人你來我往玩出些投契的意味兒,再以退為進逼迫陳宣若就範。

那日後陳宣若果真沒再來私下裏找她,她那時沒心沒肺的很,一點都沒有那種意識,需要去擔心一下陳宣若是不是打了退堂鼓。只是每天和侍女們嬉笑玩樂,閑下來偶爾去想念一下那個好脾氣、又好欺負的文弱書生。

這期間陳宣若給她來了一封信,承諾會三媒六聘迎娶她,並邀她出去賞雪。沒過幾天,端康公主就來寧府提親了。

彼時皇帝病重,一應年節朝禮都免了,雙方暫且定了下婚盟卻也沒聲張。或許陳家還有另一層考量,當時的嘉業皇帝有心趁著自己健在給太子擇選一門良親,陳家的那位貴女陳吟初是最熱門的人選,陳家有心捧自己的女兒上去,不想在這種敏感時候流出結交天子近臣的傳言。

寧輝是禦史台大夫,職系褒貶天子功過,隸屬文官清流,向來不與外戚宗親過分親近,這門親事一旦傳出,可想而知該出不小的動靜。

寧嬈捂住自己的頭,恍然發覺,對於過去的記憶似乎一點點回來了。遙想她剛醒來時,還只模糊記到端康公主來府中提親,至於後面的糾葛,一概全忘了。現在竟能如此清晰地回憶起來了。

江璃見她捂頭,不由得緊張:“阿嬈,你可是身體不適?”邊說邊攬住了她的肩膀。

寧嬈搖頭,看向江璃:“我好像又記起了一些事,可是最關鍵的還是沒有想起來。”

江璃擡手替她揉著側穴,聞言,漫不經意地垂眸:“什麽是最關鍵的?”

“自然是我為什麽和宣若退親,為什麽嫁給了你。”寧嬈說的流暢且自然,沒有絲毫的遮擋忸怩。

反倒讓江璃愣怔了。

這些日子有許多值得他去猜測疑慮的事,思慮已經很深,可也只是悶在自己的心裏,從未對寧嬈說過什麽。

他自小的性格便是喜怒不外泄,哪怕心裏難受至極,愁悶至極,只會默默地放在心裏,不會輕易說出來給身邊的人聽。

或許過去的那個寧嬈,已經漸漸地打開了他的心扉,有些時候他實在扛不住了也會向她傾吐心事,尋求安慰。

可是現在,她失去了關鍵的記憶,身體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連自己都照顧不周全了,又哪來多余的心力去負擔他的那一份喜怒哀愁?

他一直這樣想的,有些事若要在陽光底下攤開未必會如在暗處那般光鮮,與其讓兩人都難受,不如他自己扛了,先查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再想對策。

這是他自小到大一慣的處事原則。是一個六歲被自己親生父親趕出長安,需要獨自面對世間一切險惡的人根深蒂固的原則。

他也一直以為是理所應當如此的。

可當寧嬈以極平常、極隨意的態度坦誠地跟他說出自己所想時,他的心驟然生起了陣陣波漪。

很復雜的情緒,詫異、驚訝,還帶著隱隱的喜悅。

他恍然發覺,其實自己內心深處是無比期望能被坦誠相待的,推己及人,寧嬈也是希望自己能對她坦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