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兩人面對面,守著一桌的杯碟殘羹,一時無言。

過了一會兒,江璃先打破沉默:“我這幾天過得不太好……”他豎起一根手指,撓了撓自己的眉尖,仿佛有些難為情:“我想你。”

這三個像是一道霹靂驚雷,猛然砸在了寧嬈的身上,讓她一顫,心跳不由得加快。

久久得不到回應,江璃又道:“我看你臉色也不好,你有沒有……想我?”

這幾句話斷斷續續地說完,江璃的額頭上已起了一層薄薄的汗漬,他自幼離京,過慣了淒風苦雨流離的生活,與京中那些自小浸在溫柔鄉裏的貴族少年自然沒法比。而回京後,又是四面楚歌,破碎朝綱亟待重整的重任落到他身上,自然也無暇去垂幸什麽胭脂美人。

這就導致胸懷韜略、無比睿智的太子殿下在面對姑娘,特別是面對自己喜歡的姑娘時格外笨拙,且言語乏力。

他拋出的這個問題太直接,太露骨,寧嬈自然不好回答,只有愣愣地看著他,繼續一言不發。

江璃沉靜的面上漾起一絲慌亂,小心翼翼道:“你怎麽不說話?”

寧嬈咬住下唇,望著他俊美的容顏,驀然低下頭,小聲道:“你不該來這兒,我聽父親說時局不穩,萬一……萬一有人想害你,你只帶了這麽幾個人也不管用啊。”

她答非所問一通,江璃反而笑了,“你擔心我?”

寧嬈一怔,忙將目光移開,臉頰上漫開兩片嫣紅,映在雪瓷般細膩的肌膚上,像雪地裏綻放的梅花。

江璃看著她這副欲言又止、別扭的模樣,好像有些開竅了,心想她莫不是害羞了?在心裏捉摸了捉摸,道:“我回京兩年了,辛苦綢繆,耐心布置,如今已不是隨便什麽人能傷害到我了。”

他低頭看向寧嬈撲睫下的眼眸,鄭重道:“我不光可以保護自己,也能保護自己身邊的人,你……信我嗎?”

問出這句話,江璃才猛然反應過來,這個問題他在桐花台的時候已問過寧嬈了。

那時她回答她不能讓他保護。

江璃的心又揪了起來,眼巴巴地盯著一直沉默的寧嬈,好像一個心智簡單的孩子,在盯著自己喜歡的糖果一般。

寧嬈垂眸而坐,聽著他的話,感受著他話裏隱隱夾雜的熱切與緊張,心裏很是難受。

她經歷了數日的煎熬、相思、難過,甚至子夜夢回,也曾夢到過這樣的場景,江璃神色癡惘,緊凝著她,問她願不願意信他。

在夢中,沒有了現實的羈絆,可以完全聽從本心,她已答應過他無數回了。

可一旦醒來,面對著黑漆漆、空蕩蕩的夜色閨房,與夢中形成強烈對比的冷寂,會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這不是夢,是現實。

她無法對他和盤托出自己的身世,一旦答應,就意味著欺騙,而江璃,他最恨欺騙與背叛。

等到她迷足深陷,再也離不開他的時候,他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世,不必等著他冷落拋棄她,只要他用那種充滿厭惡、疏離的眼神掠她一眼,就足以讓她痛不欲生。

既然明知前路艱辛,何必再踏上去?

寧嬈深吸了一口氣,復又擡頭看江璃,朝他輕輕搖了搖頭:“不行。”

江璃眼中的光芒瞬間暗淡下來,頗為寥落且自嘲地輕笑了笑,道:“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後悔,何必非要把你騙到桐花台,何必非要把什麽都挑明白,就讓你稀裏糊塗的,懵懵懂懂地嫁給我有什麽不好?我原先是一個很重原則的人,容不得人敷衍我、欺騙我,可如今面對你,我卻總是想,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哪怕你懵懵懂懂,不知情為何物,哪怕你目的不純,其實我也能接受。”

寧嬈的心‘砰砰’的跳,震顫著胸膛,幾乎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一樣。

她不敢看江璃的眼睛,那雙眼睛幽邃至深,生怕看得久了,會深陷其中再也走不出來。

江璃見她低下了頭,睫宇微顫,遮擋著大片眼眸,緘然不語,就是不看他。

輕微地呼了一口氣,江璃霍然起身,唇角勉強微挑,想要勾起一抹笑,但偏偏僵硬得很,料想自己勾起的這抹笑不會好看到哪裏去,但還是維持著這樣的弧度,溫聲沖寧嬈道:“那……我回去了,你好好的,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說完,轉身出了攤子,走到了巷道上。

江璃那掩在闊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緊,他瞥了一眼椿樹下的崔阮浩,見他正一臉焦色地往這邊張望。

崔阮浩看見江璃獨自一人郁郁寡歡地走出來,不由得上來氣,從袖中掏出早已預備好的麻繩,拉開架勢,仿佛就等著江璃一聲令下,就要上來把這不識好歹的丫頭綁走。

江璃看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笑了。

這一笑反倒是破開了心扉間的諸多陰霾,突然清明敞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