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4/6頁)

那時江璃認為父皇這是在忌憚他監國太子日益膨脹的勢力,所以巴不得他娶毫無根基的文官清流之女為妻,而全然忽視了他眼中那脈脈流動的真情摯意。

就算沒有忽視,也只以為他是在做戲吧。

若是那個時候江璃能稍稍清醒一些,少些怨恨,多些機敏,就該想到他是君父,大權在握,就算是對他心有愧疚,又何必將戲做到這個地步?

可惜,一切都已經遲了,他的父皇,他曾經最愛戴最信任的父皇,也是他最憎恨最怨懟的父皇,最終還是死在了他的手裏。

這到底是父皇的錯,還是他的錯?

他又能去怪誰?

寧嬈在一旁想著這些事情,突然意識到,如果先帝不曾動過易儲的心思,那麽他為什麽要在自己彌留之際堅持召江偃回京?

若是他早就看破了江璃的心性,那麽可能會料到此舉會逼得江璃不得不鋌而走險去弑父……等到他死後,再安排這個太醫把事情真相說出,已經鑄成大錯的江璃必會至深愧疚。只要他愧疚,那麽對於先帝彌留之際提出的要求就會盡全力做到。

他在彌留之際,曾拉著江璃的手求他善待江偃,就究竟是將死之人回光返照般殘余的掛念,還是……早已計算好的。

她深陷於心事中,突然被一聲悶墩的錘擊聲驚醒,江璃一掌狠狠擊在了龍案上。

咬牙切齒道:“錯的是灩妃!是這些雲梁人!他們制蠱用蠱,本就是逆天而為,還去破壞別人家的父子親情,炮制人間悲劇,他們……統統都該死!”言罷,他喚進在偏殿等著傳召的內舍人,吩咐道:“傳朕旨意,令各司屬衙嚴查滯留在京的雲梁人,一經發現,亂棍打死!若有人膽敢窩藏包庇他們,同罪同罰,嚴懲不貸!”

“景桓!”寧嬈趕在內舍人領命出去之前,慌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江璃臉色森冷可怖,那雙手更是繃得像一塊冷冽的鐵,他看向寧嬈,反攥緊她的手,用力至極,幾乎能聽見指骨相錯的聲音,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妻子,該與我同心同德,我所恨的便該是你所恨的,不是嗎?”

寧嬈覺得自己的手快要被江璃捏碎,那清晰的痛楚傳上來,連同江璃眼中陰沉的煞氣,擊散了她所有的意識。

內舍人有感於帝王怒火,生怕當了被殃及的池魚,忙領旨告退。

寧嬈緊凝著江璃,他眉目森冷,繚繞著戾氣,在這陰暗的深重殿宇裏,似是要以天下獻祭的鬼魅修羅。

她突然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縱然她當上了皇後,縱然她的夫君是操縱生殺大權的皇帝,他也絕不會成為雲梁的救星,他只會是摧殘者,是毀滅者。

若是今天之前,她還存著一份僥幸,或許終有一日幹戈能為玉帛,江璃會意識到雲梁百姓無辜。可今天之後,她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等慘劇發生於身,不管是誰,都沒有必須原諒的義務。

而雲梁想要脫困,便不能再賴於旁人的施舍、憐憫,只能靠自救。

或許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在孟淮竹提出要救胥仲之時,她只略微猶豫了猶豫,便答應了。

當初雲梁飼有百蠱,儲有關於秘蠱的萬卷書籍,都在當日南淮城破時被齊王江邵誼下令付之一炬。而唯一幸存的一批,便是當初作為嫁妝被孟文灩帶到長安的這一批。

這些東西孟文灩生前保存得很好,而她死後,全都落入了胥仲之手。

胥仲在察覺江偃與孟淮竹有聯絡時,便是以這些東西為資本,要求孟淮竹救他脫困。

寧嬈、江偃、孟淮竹他們三人各有分工,合力營救胥仲,但那份赦免胥仲的假聖旨上的玉璽印卻是寧嬈親自蓋上。

救出胥仲,寧嬈居功至偉,而五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為她這個決定而後悔。

胥仲此人陰險詭詐,根本不是真心投靠雲梁,不過是想利用孟淮竹的身份及她背後的雲梁勢力而給自己的野心立一個名目。

短短數載,他憑著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和手中握有的資本迅速取代了孟淮竹在雲梁內部的威信和地位,成了直接發號施令的那個人。

孟淮竹空有蠻力,卻無能為力。

寧嬈和孟淮竹最後一次爭吵就是因為胥仲堅持要讓寧嬈效法當年的灩妃,給江璃下毒。

“我在南淮的地位大不如前,你是我的妹妹,若能做成此事,長老們定能重新擁護我。”

此時距離江璃登基已有五年,這五年間寧嬈在江璃身邊耳濡目染,看慣了這世間最險惡的心機,最迂回的陰謀,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單純的少女。

她對孟淮竹的話嗤之以鼻:“你是雲梁公主,是孟氏血脈,可這些長老們照樣棄你而擇胥仲,這說明了什麽?說明在他們的心裏,所謂高高在上的王嗣血脈遠不如眼前的利益來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