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

好像那個頑劣灑脫的少年郎在一夕之間長大了……

寧嬈覺得自己該對他說些什麽,可是話未出口,就好像噎在了喉間,說不出來了。她看了看孟淮竹,見她還緊攥著陳宣若的手,望著陳宣若傷慨的模樣,一臉的擔憂焦灼。

“姐姐,就這樣辦吧,趁著義父還沒來,你將南淮的情形大體說給我聽,撿重要的,主要是你和胥仲之間的一些事,剩下的路上雍涼和鈺兒再慢慢跟我說。”

孟淮竹擡眸望向寧嬈,又看了看自己身側的陳宣若,默然片刻,下定決心,站起身,拉著寧嬈進了屋。

斜陽漸西,一陣馬蹄驚踏,雍淵到了。

他來時正碰見雍涼和鈺兒守在屋外,本是沉斂凝重的面容,可一看見雍涼,這份沉靜便崩了開,透出些難以言喻的復雜神情。

雍涼站直了身子,朝他過來,端袖微躬了身,輕輕道了一聲:“父親。”

雍淵凝睇著他看了一會兒,沙著聲音問:“你怎麽在這兒?”

自雲梁滅國後他們便父子分離,雍淵帶著淮竹一路北上,四處招斂從前的雲梁舊部,為復國而準備。那時雍涼尚且年幼,自然不方便把他帶在身邊,便將他寄樣在了離南淮不遠的一個村子裏,此後十幾年,由他在那裏長大,雍淵再沒有回去過。

一直到了幾年前,大魏新君登位,雲梁人的處境愈加艱難,淮竹麾下的主力逐步從長安撤回了南淮,機緣巧合之下,淮竹重遇故人,與雍涼的聯系漸漸多了起來。

縱然這樣,可雍淵始終堅持不許雍涼參與雲梁內部的事務,只想讓他在窮鄉僻壤裏安安穩穩當個銀匠,故而,此時他出現在這裏,雍淵自然是要問一問的。

雍涼默然片刻,道:“南淮那邊出了些事,胥仲說動了長老們要開蠱室,青衣使讓我和鈺兒來尋公主,請公主回去主持大局。”

“開蠱室?胥仲他憑什麽!”雍淵怒道:“蠱室歷來只有孟氏王嗣才有資格開,就連兩位公主都是沒有資格的,胥仲他把自己當成什麽人了?”

雍涼道:“胥仲在長老們面前慣會演戲,一會兒說自己苦心尋找天澤太子多年,始終杳無音訊,恐怕太子已不在人間。一會兒又說非常時期用非常法,如今大魏內部烽煙不斷,正是雲梁趁隙崛起的時候,錯過了這個時機恐怕會追悔莫及,長老們受他蠱惑,最終同意他開蠱室了……”

門吱呦一聲被推開,孟淮竹和寧嬈從裏面出來,兩人沖著雍淵揖禮,道了聲:“義父。”

雍淵只掃了她們一眼,便直沖孟淮竹而去:“淮竹,走,咱們盡快趕回南淮,想盡一切辦法阻止胥仲,不能由著他來。”

孟淮竹站著未動,略微低了下頜,突然彎身跪倒在雍淵面前。

雍淵一愣,忙去扶她:“你這是幹什麽?這是幹什麽?”

孟淮竹穩穩當當地跪著,道:“淮竹自私,這一次不能跟著義父回去了。我……”她看向身側的陳宣若,他猶然沉浸在失去雙親的傷悒中,一雙眼眸如蒙了層灰靄,暗暗淡淡,但唯有看向她的時候,那厚重的灰靄之後還能依稀透出些光亮來。

她攥緊了手,下定決心道:“我要陪宣若去長安,不能跟義父回南淮了。”

雍淵像是被她弄懵了,一時辨別不清她的意思,愣愣地問:“你去長安,那南淮怎麽辦……”

寧嬈道:“我替姐姐回南淮。”

“你替?”雍淵放開孟淮竹,擡起頭看向寧嬈:“你怎麽替?”

寧嬈道:“我以姐姐的身份替她回去,我們兩本就一模一樣,只有小心行事,別人是認不出來的。”

“胡鬧!”雍淵終於弄明白了她們的意圖,厲聲斥道:“南淮的情形如今兇險萬分,復雜萬分,即便是淮竹去都未必能應付得了,你去?你去不是羊入虎口,等著胥仲把你一口吞了!”

寧嬈深吸了口氣,將孟淮竹扶起推到自己身後,在雍淵熾盛的怒氣裏耐著性子道:“可如今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宣若的父母突然遇害,他必須要盡快趕回長安主持喪儀,這個時候姐姐怎麽能拋下他一人?”

“怎麽不能?”雍淵視線淩厲地掃向孟淮竹:“你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嗎?你有資格在這個時候顧念兒女情長嗎?這麽長時間,你是把自己身上的擔子肩負的責任都忘了嗎?”

“可是姐姐已經犧牲太多了!”寧嬈沉聲道:“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過,她也只是一個姑娘家,她也有資格讓人疼讓人愛,難道為了一個已經破滅的雲梁的屍影殘骸,搭上了前二十年不夠,還要把姐姐的後半生也搭上嗎?”

雍淵凝睇著孟淮竹,也不知是寧嬈的詰問太過銳利,還是他想起了這些年來淮竹所經歷的辛酸與困苦,一時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