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從軍帳的縫隙中吹了進來,燭光微晃,投在墻上的影子跟著燭火扭曲變換,像是猙獰的兇獸,張著爪牙要撲上來了似的。

楚妧忍不住地想往後縮,可祁湛的指尖卻越收越緊,她白嫩的小臉顯出淺淺的指痕,臉上的肉也被捏成一團。

楚妧疼得眼淚汪汪,也顧不得怕了,顫聲喊道:“你……你又沒說不能燉,我……”

“狡辯?”

祁湛的手又緊了幾分,楚妧痛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剩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只是燉了團魚,就要……殺了自己麽?

楚妧的心臟砰砰跳著,眼淚越流越多,恰好有幾滴落在了祁湛的手背上。

溫熱熱的,燭光一晃,晶瑩透亮,仔細點,還能看見他映在淚珠中的倒影。

祁湛的手不自覺地松了些。

得到喘息的楚妧忙扒住祁湛的手,怯生生的看著祁湛,小聲道:“那只團魚又兇又能吃,還……還到夢裏嚇唬我,我怕的厲害,就把它……燉了……”

“我……我雖然把它燉了,可我還是記得你的話的……”

楚妧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耳祁湛中,祁湛的長睫動了動,嗓音微啞:“記得我的話?”

楚妧的鼻子抽搭了一下,見祁湛沒有繼續發火,才輕輕點頭道:“我這次出來什麽都沒帶,就帶了兔子和團魚,魚湯讓靜香一路捧著,深怕灑了……我真的記得的……”

覆在手背上的小手猶帶顫意,先前落下的汗珠有些幹了,風一吹竟有些涼。

祁湛微微斂眸,楚妧感覺祁湛的指尖又松了幾分,她壯著膽子扒拉了一下,祁湛終是沒有堅持,順勢將手收回去了。

劫後余生的楚妧暗暗松了口氣,也不知自己哪句話戳到了祁湛的內心。一擡頭卻見祁湛丟了方手帕過來。

“把臉擦擦。”

語聲平靜的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楚妧接過手帕,祁湛的手帕顏色素凈,上面不帶任何繡紋,覆在臉上猶帶幾分涼意,連帶著先前被他捏痛的地方也緩和了少許,楚妧的鼻子又抽搭了幾下,才將將把眼淚止住。

“你從宮裏出來,也沒帶些點心充饑?”祁湛問。

楚妧搖頭,發髻上的金蝶又動了起來,翅膀撲閃撲閃的,和她眼裏的淚珠一樣泛著微光。

祁湛瞳孔微縮,又問:“那午膳也沒用?”

“又沒人給我送……”

委屈巴巴的語聲,說的話也十分誠實。

瞧著倒真像是自己欺負她似的。

點心都忘了帶,卻將團魚湯一路捧著。

祁湛的喉嚨忽然有些澀,輕輕移開了落在楚妧身上的目光,薄唇微抿,側臉的線條利落而流暢,他沉默了半晌,才低聲問:“可有忌口?”

“……沒。”

祁湛側身喚來傅翌,吩咐道:“讓夥夫把下午獵的赤鹿腿烤了。”

傅翌略帶疑惑的看了楚妧一眼,似是不知她用什麽辦法讓祁湛消了氣,夥夫都歇下了又叫起來烤肉,在軍中實屬少見。

可傅翌到底沒敢多問,領命退下了。

倒是楚妧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下午打獵了?”

“嗯。”祁湛應了一聲,擡眼瞥見楚妧好奇的目光,淡淡補充了一句:“林子裏看到,便順手獵了。”

“噢。”楚妧眸光閃動,似是在想象獵鹿的場景。

她沒見過麽?

祁湛的唇角彎了彎,忽地問了句:“還捕了只野兔,你可要吃?”

楚妧連連搖頭:“兔子……兔子還是算了吧。”

祁湛話不算多,此刻卻像是來了興致似的,挑眉望著她,問:“兔子為什麽算了?”

“兔子可愛。”

“鹿就不可愛?”

楚妧咬了下唇,小聲說:“因為我沒養鹿。”

說的倒是大實話。

祁湛笑了笑,眉目間的郁色也散去不少。

侍衛很快就端著烤鹿腿進來,祁湛又命傅翌拿了套銀箸給她。

楚妧拿著銀箸戳了戳鹿腿,發現鹿腿結實的戳不動,想用手又覺得不好意思,悄悄瞥了祁湛一眼,發現祁湛沒有看她,這才撕了一小塊,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祁湛轉頭望著傅翌,低聲問:“帳外那位如何了?”

傅翌道:“剩了些魚甲,哭喊著說是咽不下了。”

祁湛目光微沉:“塞她嘴裏去。”

傅翌再次退下,楚妧依舊低頭吃著鹿肉,像是沒聽見他們的話似的,注意力全被這鹿肉吸引住了。

怪不得人們都愛吃野味,這味道確實新鮮的很。

祁湛就這麽側頭瞧了她一會兒,忽然道:“最近三伏,鹿肉性溫,乃純陽之物,可少食些。”

“噢……”

楚妧又看了眼鹿肉,戀戀不舍的放下銀箸,用手帕擦了下嘴邊的油漬,剛要擦手時才發現,她拿的還是祁湛的帕子。

那素凈的帕子,此刻已染了些油光,星星點點地泛著微黃,連帶著帕面也被攥出了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