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雲蔽寒月,投在帳上的樹影被風吹得一陣搖晃,窸窸窣窣的聲音鼓噪的耳膜嗡嗡作響,帳外隱隱啜泣聲惹的趙筠清心煩意亂,她將身上的薄被一卷,對著身旁的宮女夏雲喚道:“拿二兩銀子打發了那沒用的賤妮子,杵在門口哭的人不得安生!”

夏雲不敢點燈,摸索著從褡褳裏拿了二兩銀子來到帳外,秋蘭正跪在地上,臉上的淚痕混合著嘴角的血跡,在森森白月下顯得分外淒染可怖。

“王妃娘娘要我進去了嗎?”

秋蘭的聲音沙啞如破爛的銅鼓,露出的門牙缺了一塊,像是被什麽硬物磋磨過了一般,口腔裏滿是鮮紅之色,全然沒有當初半點的伶俐模樣。

夏雲不忍細瞧,將手中的銀錠塞到她掌心裏,壓著嗓子道:“別想著娘娘了,拿著這二兩銀子尋個好去處吧。”

尋個好去處?

這荒山野嶺的能尋個什麽好去處?!

秋蘭忙抓住夏雲的手,將銀子塞回夏雲手中:“夏雲姐姐,我們也是宮裏一同出來的,你行行好,幫我向娘娘美言兩句……”

說著,還將耳朵上的珍珠墜子解下,一同塞到了夏雲手裏。

秋蘭心氣極高,夏雲與她共事三年,這還是第一次聽秋蘭叫自己姐姐呢。

但夏雲心裏卻算不上高興。

秋蘭雖不正眼瞧人,對王妃卻是極為忠心的,可三年的鞍前馬後在王妃眼裏不過是二兩銀子罷了,夏雲心裏又怎會不悲切?

“我只是個奴才,如何勸的了王妃娘娘?娘娘已經動怒了,你快別在這跪著了,趕緊找個地睡一晚上,明早兒天亮了乘早趕路,興許還能在傍晚趕到附近鎮上。”

夏雲說完,便將手中的碎銀塞回秋蘭手裏,轉身走進帳篷內。

秋蘭怔在原地,雙手無力的垂下,雪白的碎銀從她指尖溜走,骨碌碌滾到了地上,一點聲響也無。

*

楚妧睡不慣軍帳,一連幾日都打不起精神,好在這些天也沒人找她,白日裏就借著趕路的時間,在車上小憩一會兒才有些精神。

這日午膳又是烤物,楚妧第一次吃還覺得新鮮,可連吃幾日也有些受不住,全是些葷腥不見素食,舌尖就跟起了水泡似的,又幹又澀。

楚妧匆匆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正準備拿著苜蓿草喂兔子,趙筠清就帶著一籃李子進了車廂。

趙筠清見楚妧桌上的飯食沒怎麽沒動,心下也猜到七八,笑著道:“幾日烤物吃的人直上火,正巧林子裏有顆李子樹,本宮就讓宮女們打了些李子下來,長公主可要嘗嘗?”

那言語神態,和幾日前一樣熱絡,絲毫沒有因秋蘭的事生疏半分,一邊說,一邊將籃子放到了楚妧手邊。

楚妧只覺得一陣果香撲鼻而來,鼾甜氣味兒讓她鼻子微微發癢,忙用手帕捂著才忍住沒打噴嚏出來。

看著籃裏紫的發黑的李子,楚妧確實有些饞了,她面上露出了個微笑,也不拒絕趙筠清的心意,輕聲問道:“這果子瞧著真是不錯,也不知王妃娘娘在哪摘的,我也想讓靜香去摘些。”

這話顯然是對趙筠清心懷戒備的。

趙筠清從秋蘭出事後就察覺出了一二,所以她一直沒敢找楚妧。只從夏雲口中得知,楚妧那日回來時臉上帶著淚痕,頭發亂蓬蓬的,發飾都不見了,顯然是遭了罪的。

但趙筠清還是琢磨不透祁湛對楚妧的態度。

祁湛雖然在那日之後沒有再見過楚妧,可楚妧的待遇卻比之前好了許多,膳食用水先緊著楚妧這邊,也不知是對楚妧的愧疚,還是別的。

而且祁湛處置秋蘭,究竟是因為秋蘭惹到他了,還是因為祁湛發現了自己在楚妧身邊安插眼線呢?

犧牲一個秋蘭對趙筠清而言不算什麽,但是犧牲了秋蘭還找不到秋蘭犧牲的原因,就讓趙筠清很難受了。

所以她便想再和楚妧熱絡熱絡,但瞧這樣子,若想讓楚妧再次放下戒備,還得下一番功夫。

趙筠清也不強求,語聲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就在馬車旁不遠,要不,本宮讓夏雲帶靜香去?”

“那就多謝王妃了。”

靜香找了個籃子隨夏雲去采李子,趙筠清趁機想探楚妧口風,可話沒說幾句,就被楚妧三言兩語繞了回去,那口風緊的就像一堵密不透風的墻,著實找不到什麽突破口。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靜香便把李子摘了回來,用水洗凈後又拿手帕擦幹才遞給楚妧。

楚妧把第一個李子給了趙筠清,自己接過靜香後面遞過來的吃了起來。

這李子確實是極甜的,可那清甜的滋味並沒有讓楚妧口中的幹澀緩解少許,反而令她的喉嚨也跟著癢了起來,楚妧微微皺眉,不大懂是怎麽回事,咬了一口便將李子放在一旁,有些吃不下了。

趙筠清問:“可是那顆李子太酸咽不下?長公主要麽換一顆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