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廖軍醫對楚妧的病症束手無策,車廂內的靜香已急得團團轉,劉嬤嬤雖然保持著鎮定,面上也是一片憂愁的神色。

劉嬤嬤問過廖軍醫,離此處最近的城鎮俞縣有四百裏,按照現在的行軍速度要兩天才能趕到,楚妧現在的情況,根本撐不了那麽久。

劉嬤嬤不明白,李子怎麽會是發物。

那李子他們吃了都沒事,為何長公主偏偏這般嚴重?!

馬車猛地顛簸了一下,一聲馬嘶聲過後,馬車緩緩停下,隨後便見一只修長的手挑開了簾子。

祁湛從車窗外望了進來,漆墨般的眉緊縮,口中的話簡短而急促:“她怎樣?”

清冽的嗓音讓車廂內的人驀然一驚,男人眸底自帶的陰郁之色瞧得眾人有些怕,一時間竟紛紛愣著不知回話了。

祁湛也不多言,目光落在軟榻中的楚妧身上,她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雙眸緊閉著,露出的半截手腕上顯出銅錢般大小的紅痕,在皓雪般的肌膚上顯得十分刺目。

祁湛的目光冷了冷,嗓音也不自覺地沉了下來:“抱她出來。”

劉嬤嬤回過神來,忙道了聲“是”,轉身想抱楚妧,但她年歲畢竟大了,手腳不太不利索,動作緩慢了些許,還未將楚妧抱起,祁湛便下馬從車廂外探進了身。

他挺拔的身形在車廂內顯得有些局促,強大的壓迫感使劉嬤嬤往後退了一步,愣愣地看著祁湛彎腰將楚妧橫抱了起來。

這一觸手,祁湛的呼吸便跟著一滯。

上次抱她時,她的身子似乎還沒有這麽輕。

如今的她,似乎比那只躲在車廂裏的兔子也重不了多少。

抱在懷裏竟是半點分量也無。

祁湛的目光深了深,轉身掀開車簾,車廂外烈日灼灼,楚妧本能地往祁湛懷裏縮了縮,祁湛又將她抱緊了些,回頭對劉嬤嬤問:“可有風氅?”

“有。”

劉嬤嬤忙從車廂坐塌的箱子裏面拿了一件粉紅色緞面風氅給他,祁湛伸手接過,仔細搭在楚妧身上蓋好,這才抱著楚妧翻身上馬。

粉色風氅一角被風吹得斜斜揚起,在周圍士兵詫異的眼神中飛馳而過。

祁湛在軍隊正前方停下,低聲對傅翌吩咐道:“我去俞縣瞧瞧,你帶隊伍繼續趕路,記得看好質子。”

傅翌道:“若是路過俞縣可要等著?”

“不必。”

說完,祁湛猛地一夾馬腹,黑駒便如離弦之箭,揚起數片碎葉絕塵而去。

兩旁樹影急急掠過,耳旁瑟瑟風聲夾在著細碎的微塵,刮在臉上還有些疼。

他許久不曾這般騎馬了。

上一次還是在三年前的平坊。

那時他剛處理完與佟蘭的婚事,於懷王而言,他不過是一枚用過的棋子,再榨不出半點價值。

恰逢九月,北高國來犯,大鄴士兵接連慘敗,北高一舉攻下大鄴邊境七座城池,直逼關中重鎮平坊,高宗心急火燎,懷王便趁機向高宗請命,派他的嫡子祁湛前去鎮壓。

祁湛明白,這一戰他即便打勝,那也是懷王的榮耀,以高宗對懷王的忌憚之心,為了以絕後患,絕對會先行除掉自己,防止自己再為懷王立功。

祁湛若敗,那懷王便可借他領兵不利的罪責,主動請求高宗褫奪祁湛世子封號,給祁湛二哥祁灝騰出位置。

在懷王府眾人眼裏,祁湛從來都是多余那一個。

懷王多次要他領兵出戰,在外人眼裏看似器重,實則卻拿祁湛當擋箭牌,那些政敵無法撼動懷王,但是要想從祁湛身上咬下一塊肉來,還是十分容易的。

便是懷王也巴不得他死在戰場上。

那一戰尤為慘烈,兩軍士兵輪番上陣打了三天三夜都沒停息。

最後祁湛負傷沖殺在陣前,將北高悍將嵬名查哥斬於馬下,北高士兵一蹶不振,退回了沙漠中,多年不敢進犯。

從此祁湛在大鄴士兵心目中,便是戰神般的存在。

那一戰也使祁湛身負重傷,他借著養病的原由,三年未曾出府,慢慢淡出人們視野,那些赫赫威名也隨風沙散去,逐漸被人遺忘。

戰神之名剛剛打響,便如流星般隕落了。

他忍了三年,壓抑了三年,如今再度縱馬疾馳在林間,似是要將心頭埋藏已久的情緒宣泄而出,他揚鞭驅馬前行,耳邊風聲瑟瑟,仿佛又回到了那馳騁沙場的日子。

許是他身上的煞氣太過強烈,懷中人兒不安地動了動,幹裂的唇微微開合,像是在呢喃著什麽。

祁湛掩去眸底光華,將風氅往上拉了些,低聲道:“堅持一會兒,就快到了。”

可他的安撫並沒有讓楚妧安靜下來,反而讓她動的更厲害了,一雙眼睛微微睜開,黑亮的瞳仁像是染了霧似的,迷迷茫茫的,帶著些許驚慌的神色,口中不斷呢喃著,似乎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