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似乎是連日以來緊繃的心弦忽地被扯斷, 祁湛的身體迅速垮了下來, 回到府中便發起了高燒, 一連請了幾個大夫都不見好。

可即使是這樣, 祁湛也只昏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而已。

長而濃密的羽睫顫了顫, 一雙眼眸緩緩睜開來, 幽深的瞳孔中透著幾分百念皆灰的死寂。

傅翌忙將他額頭的冰帕撤去,看著他幹裂的唇, 轉身倒了杯溫茶過來, 問道:“世子可要喝些水?”

祁湛眼珠微微晃動兩下, 過了半晌, 才低低應了一聲。

傅翌俯身將他扶起,拿了個軟墊放在他身後,待到那杯茶水喝下後,祁湛的眼眸才恢復了少許微弱的神采。

他對傅翌吩咐道:“把城門外的侍衛都撤下罷。”

傅翌一愣, 問道:“侍衛撤了,世子妃不就……”

不就要離開大鄴了麽?

現在北高局勢不穩, 嵬名雲欽回了北高也不一定會現身, 楚妧若是真的進了北高境地,必然有很長一段時間無跡可尋。

傅翌看向祁湛, 眼底滿是不確定。

祁湛微微斂眸, 道:“短時間內, 他還是不會出城的。”

傅翌這才反應過來。

嵬名雲欽辦事警惕,對出城一事自然慎之又慎,哪怕他現在恨不得立刻就飛回北高, 也不會在祁湛剛剛打開城門時就出去。

他必然還有其他準備。

難道祁湛打算在城門關口對嵬名雲欽一網打盡?

可出了城門的道路四通八達,若是全都安排人手,那動靜就會過大,嵬名雲欽肯定會有所警覺。

祁湛這麽做,風險還是很大的。

傅翌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他問:“可要安排士兵在各個關口加緊防守?”

祁湛道:“先不急。”

傅翌一怔,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祁湛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他忽然問道:“西市可有賣雲錦面料的鋪子?”

傅翌想了想,低聲道:“是有一家李記,聽說是從江南那邊進的貨,面料剪裁都還不錯,但價格偏高,也只有些富商和官員的外室會去買。”

祁湛輕輕點了下頭,道:“你去李記瞧瞧看,他們鋪子都賣些什麽花樣顏色的服飾,再回來告訴我。”

傅翌想不通祁湛為何會忽然關心起雲錦面料來,但祁湛的吩咐他也不敢過多懷疑,只得應了一聲,低頭退下了。

祁湛微闔上眼,蒼白的面色因為發燒而泛著些許緋紅,就像是睡著了似的安靜。

劉嬤嬤端著藥碗走進屋內,以為祁湛又歇下了,便輕手輕腳的將藥放在祁湛床邊的矮櫃上,誰知祁湛卻忽地睜開了眼,擡手就要去拿那藥碗。

劉嬤嬤連忙攔下,道:“空腹喝藥傷身,世子還是先用了晚膳吧。”

祁湛低低說了句“不用”,便將藥飲盡了。

劉嬤嬤嘆息一聲,忙倒了杯熱水遞過去,正斟酌著語句想勸說兩句呢,就聽祁湛問道:“兔子喂過了?”

劉嬤嬤道:“夏雲喂了點苜蓿草給它,可也不知是不是這兩日天氣回暖的緣故,兔子有些打蔫,吃的不多。”

祁湛“嗯”了一聲,淡淡道:“把它抱來吧。”

劉嬤嬤應了一聲,低頭退下,關上房門後才輕輕嘆了口氣。

兔子都食不知味,更何況是人呢?

嵬名雲欽回去的時候已是傍晚,楚妧的房門一如既往的緊閉著,屋內聽不到什麽聲響,許是還在睡著。嵬名雲欽詢問了野利榮一些楚妧的情況後,就命小廝將他帶回來的飯菜溫好,獨自拎著食盒走了進去。

屋內的窗子半開著,楚妧抱膝坐在床上,天邊的霞雲從窗邊直射而下,長而卷翹的羽睫下也留了一層時深時淺的光影。

嵬名雲欽不知怎麽,腦中忽然想起了先前坐在雅間裏的祁湛。

一模一樣的神態。

許是聽到了聲響,楚妧轉過眼,飽滿的唇微微開合兩下,終是說了幾日來第一句話:“你是去見祁湛了麽?”

嵬名雲欽回過神來,也不隱瞞,提著食盒走到床邊,問道:“野利榮告訴你的?”

楚妧點了點頭,原本黯淡的目光亮了幾分,張了張口似乎想問些什麽,可嵬名雲欽似乎並不想告訴她祁湛情況,擡手打開了食盒,將話題轉了過去:“吃些東西吧,野利榮說你晌午吃的很少。”

“我不餓。”

略有些冷硬的語氣,讓嵬名雲欽伸在空中的手一僵。

他擡眼看著楚妧緊繃的小臉,忽地一笑,轉而去拿壓在八寶鴨下面的海棠酥。

糕點被做成了五角花瓣的形狀,正中用紅豆沙點綴著,十分精致。

以前楚妧在懷王府裏時,劉嬤嬤也經常做這個,如今一瞧之下,仿佛口中也漫上了那松軟香甜的滋味兒。

確實有些餓了。

可楚妧還是輕輕將頭轉了過去。

嵬名雲欽也不惱,只是問了一句:“這海棠酥是祁湛買的,你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