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村子裏的族親都趕過來幫忙,幾個大小夥子手腳利索的在屋裏的大堂放了塊長木板,四角各墊了幾塊磚,把她奶奶的屍身放上去停喪。

大堂哭聲一片,幾個嬸嬸和婆姨哭的直不起腰來。幾個叔伯也一邊沉默的布置靈堂,一邊不時擦拭眼角。

奶奶的兒子女兒有好幾個,那個年代不搞計劃生育,所以家族龐大,支系繁多,當然負擔也是成倍的,好在兒女都比較孝順,日子過得也不算窩囊。

李秋元腦子一片空白,她在大堂角落呆呆站著,顯得有些突兀。

電話裏聽到消息是一回事,親眼看著屍身被擡回來,又是另一回事。

她顯然沒法接受一個昨晚夢到的人會和真實見到的屍體是同一副模樣。

一樣的衣飾,一樣的裝扮,這怎麽會是巧合呢?

可如果她真的是撞見了什麽,那她奶奶昨晚,到底是想告訴她什麽呢?她為什麽又會是那樣一副恐慌的神色?

隔著一層白布,不知怎的,她好像看見她奶奶的眼睛重新睜開了,直愣愣的看著她的方向,嘴唇奇怪的蠕動著,發出奇怪的音節。

哢噠噠,哢噠噠。

又是這種聲音。

但是其他人好像都聽不見。

她眼前一陣暈眩,眼睛也發澀,幾乎要哭出來,這個空档卻有人從屋外沖了進來——是她三奶奶。

她三奶奶進門先對著她爸爸劈頭蓋臉一陣數落,又哭著罵:“作孽啊——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說啥來著?不讓你們把她叫回來,現在倒好,她剛回來,她奶奶就去了。這不是喪門星是啥?之前還有人嫌我說話難聽,這姑娘從小給家裏招了多少晦氣了?”

她三爺爺走在後面,聽見這話氣的胡子都要飛起來,走進來後手裏的拐杖就狠狠戳了下地面,就差沒把地戳出一個洞來,大罵:“你個婦道人家說的什麽蠢話,香蘭最開始犯病的時候秋兒就不在,這能賴到她身上嗎?”

屋裏一時沒人敢說話。

她三奶奶哭的更狠了,對著她奶奶的靈位聲嘶力竭的哭叫,“她奶奶犯病喊秋兒的名字時,那是個正常人的表情嗎?你能說這些怪事和姑娘沒關系嗎?”

她三爺爺被噎了一下,啞然。

很顯然,這些話都不是平白瞎說的。

大堂裏又安靜了下。

她爸爸這才啞著聲插了句話:“我們沒喊秋兒回來,是她自己回來的。不過這是她家,她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我自己蓋的房,又沒讓她住到別的地方去,怎麽就不行?”

她三奶奶紅著眼,瞪著他,“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話。

氣氛劍拔弩張,李秋林跑過去順了下老人的背,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低聲說:“是我喊我姐回來的,奶奶病重,又很疼我姐,我就讓她考完試回來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話沒說完,她三奶奶就轉手打了他一耳刮子,罵道:“你都見到你奶奶那樣了,還讓你姐去看她?這家裏怪事還不夠多是吧——”

“三嬸,算了,”李秋林的爸爸把自家親兒子拉到一邊,臉色也不大好,“難不成還不讓子孫見自己的祖宗了?”

李秋林站在角落裏,大人在說話,她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插嘴,也沒立場插嘴。

要說她心裏沒點波瀾,那是不可能的。她從小跟著奶奶耳濡目染,雖然受了十幾年高等教育,骨子裏還是比較迷信的。

她是真的怕奶奶的死和她有什麽關系。

她三奶奶很多事情說的都對,而且誰也不知道奶奶昨晚來找她了,包括剛剛,她奶奶分明是要和她說什麽的。

要說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簡直就是荒唐。

如果昨晚的一切可以歸結為一個極其巧合的夢,那剛剛那是什麽,一夜沒睡造成的幻覺?

顯然是不可能的。

李秋元跪在蒲團上,她低著頭對自己的爸爸說:“等奶奶的喪事辦完我就去西安找工作,到時候在外面租房子住,不住家裏了。”

他爸有點驚訝,又像是松了口氣,表情還帶著些歉疚,“明年才大四,現在能出去找工作?”

“能的,很多學生大四都在外面實習,壓根不來上課,大家都是大三暑假就去找工作了,這種事兒得趁早。”

他爸爸想了下,又說:“你別聽你三奶奶胡說,你奶奶之前犯病喊人的時候,叫誰的名字都是那個反應,不單單是你。”

李秋元平靜的燒紙,說:“得防個萬一。”

萬一她真是喪門星呢?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她爸爸沒再說什麽,好一會才說:“那你需要錢就說一聲,爸給你打點過去,找工作慢慢來就行。”

她點點頭,忽然發現褲兜裏手機在震。

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是穆少傑——之前約好的馬仙小哥。

她想起來今天要和他在村口見面的,結果過了一晚上就把這事給忘了。雖然現在她什麽心情都沒有,但總歸不能放人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