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安排

正如太後所言,人過將過半百,又身居高位,的確沒什麽好求的了,惟願子孫後代和睦安康。

說完了正事兒,太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半支的窗後露出深藍的天空,她問道:“景兒可要留母後這裏用晚膳?”

皇帝笑了笑:“朝政忙碌,已經許久未陪母後用膳,是兒臣不孝。”

話音剛落,外間便由遠及近傳來“姨母”的喊聲,伴著噔噔噔的腳步聲,愈來愈清晰。

皇帝與太後聞聲,雙雙擡頭看去,只見宋樂儀跑了進來,發髻因為奔跑而有些散亂,白皙的臉頰上染上薄薄紅暈,說不出的嬌俏可人。

太後眼底溫和慈愛,面上卻佯裝訓斥: “冒冒失失的,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宋樂儀立刻神情乖巧了下來,忽然看到太後旁邊坐著的男子,神色一怔。

男子大約二十來歲,身著黑色帝王常服,面容清俊,周身的氣質亦很溫和,氣勢內斂,正是當今皇帝,趙景。

要說起來,她姨母膝下的兩個兒子,皆非親子,趙景和趙徹是先淑妃的兒子,一母同胞。

先淑妃身體一直不太好,生下趙徹後不久便病逝了,於是年僅九歲的太子趙景和尚在繈褓中的趙徹,一同過繼到當時皇後魏婉寧的名下。再過一年,宋樂儀出生,被先帝封了夷安郡主,抱給了皇後魏婉寧養。

細說起來,宋樂儀與皇帝趙景,也有著一同長大的情誼,只是二人年歲差的頗多,那時趙景又居東宮,兩人關系遠沒有她與趙徹那般熟稔。

因著這份“表親”關系在,又有太後耳濡目染的教導,趙景確實待她不薄,即便後來她犯下大錯,他仍保下了她的性命,只一道聖旨將她遣回封地而已。

遠離燕京是非,對她而言除了面上難看些,其他並無什麽,只可惜,沒有人能預料到她會在前往封地的路上被擄去白狄。

宋樂儀的眼眸輕閃,在白狄傾軋那幾年,烏邪王不過把她當成一個玩兒意,挾持她性命以謀換更大的利益。

無論大越對她過分看重,亦或是不聞不問,對她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要想在兩者之間尋找一個微妙的平衡,太難了。

她那時不知道燕京是什麽情況,但想來朝堂之上的言論不會是有利於她的,對於那些人而言,一個女人而已,在邦國面前算得了什麽,死了就死了,誰會管她過的好不好。

最好是死了,還能全了大越人寧死不辱的氣節,若是她死的痛快些,再賜她一個哀榮,美其名曰為國捐軀,只可惜她那時不甘心,也沒勇氣去死。

好在上天垂憐,終於讓她從一開始的絕望熬到了轉機,大越沒有棄她於不顧,使她有了足夠同烏邪王對峙的資本,從一開始最下等的人質變成了他們不得不好吃好喝供養的人質。

甚至偶爾還能由著脾氣摔一通東西,挑三揀四的嫌棄穿的不好吃的不好,雖然這些不痛不癢的鬧騰,在烏邪王眼裏不過是女兒家的小脾氣,不值一提亦不屑一顧,但卻給了宋樂儀無盡的希望與慰藉,仿佛她還是那個受盡寵愛囂張恣意不可一世的夷安郡主。

然而,在曠日持久的戰爭當中,她最終還是成為了大越的棄子,白狄戰敗之日,她必死無疑,但為人君者,做到這個份上已是十分不易。

……

一刹那的瞬間,宋樂儀腦海中閃過無數過往,忽然,她又想到那日在涼風殿所見所聞,原本帶著甜甜笑意的臉蛋逐漸變得詭異。

……

皇帝知道有人給他戴了綠帽子嗎?

別看這位成安帝平日瞧著內斂溫和,面上也總掛著淡淡的笑意,但或許用喜怒不形於色形容他更合適,想起幾年後他在朝堂上的殺伐決斷,宋樂儀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若是被他知道,那女子的下場,幾乎是可以預料的淒慘。

“夷安怎麽如此看朕?”皇帝不明所以,淡笑著伸手摸了把臉蛋,“難道是朕臉上有臟汙?”

宋樂儀快速調整好表情,拿捏著她應該有的情緒,聲音甜軟: “陛下模樣俊俏,夷安一時看呆了。”

一本正經的說得和真的似的。

皇帝啞然失笑:“夷安真是愈發嘴甜了。”

趙景記得夷安剛來宮裏的時候,白白嫩嫩的小團子,十分安靜,如今一晃十多年過去,倒是活潑了不少。

“大老遠就聽見你在溜須拍馬。”

趙徹冷嗤一聲,掀了珠玉璁瓏的簾子,大步走進來。

宋樂儀聽了也不惱,反而神色自然的朝他露齒一笑:“我說的實話罷了。”

實話?

趙徹陰陽怪氣的笑了一下,沒再搭話。

其實趙徹與趙景兄弟兩人長的不是很像,就連性格都差了十萬八千裏,成安帝的容貌更似先帝,而趙徹更俏似先淑妃,只有仔細瞧下,才能在的兩人眉宇間發現那麽兩三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