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這天晚上, 宋樂儀與趙徹陪太後一起用晚膳,母子三人說笑著, 氣氛十分融洽。等晚膳端了上來,正欲動筷時, 門外侍候的墨書匆匆忙忙掀開珠簾進來了。

墨書屈膝行禮:“太後,端陽太公主, 駕薨了。”

聞言, 宋樂儀有些怔然地眨了眨眼, 她本以為端陽能熬過這個冬天的。

太後放下了筷子, 淡聲問道:“什麽時候?”

墨書如實回答:“今日下午, 申時五刻。”

“知道了,”太後轉折腕上佛珠,沉默了一會兒,“下去吧。”

被這消息一打亂, 三人也沒了用膳的心思, 尤其是太後, 心情不太好。

宋樂儀與趙徹這倆個孩子, 換著法地寬慰太後,說盡了甜話, 見人實在提不起精神, 兩人互看一眼,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兩人一邊往外走著,宋樂儀抿了抿唇角忽然道:“表哥,姨母精神好像不太好。”她的確是想要端陽死, 但是她卻不想姨母傷懷。

趙徹嗯了一聲。

當年端陽和親蜀國,在朝政上給了皇祖父和父皇不少幫襯,從蜀國歸來之後,皇祖父憐惜幺女,父皇亦是心疼嫡妹。所以即便後來端陽結黨營私,甚至插手朝政,皇祖父與父皇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就連端陽明目張膽的豢養面首,又誕下不知其父是誰的趙妙,皇祖父與父皇都願意給她榮寵。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皇兄登基,端陽行事卻愈加囂張放浪,不知收斂,早在她為趙妙在宮中下毒一事遮掩,又以周修要挾時,皇兄就下殺心了。

即便是嫡親的姑母,成安帝也不能忍受她有威脅他性命的能力,又何況姑侄二人,自小沒見過面,根本沒什麽感情。

想到在這裏,趙徹頓了頓,他知道宋樂儀是多思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也不必多想,母後不是因為端陽傷懷,而是在想念父皇,亦是在感懷過去。”

端陽一死,過去的事情,仇也好,愛也罷,只有她一個人記得了。

宋樂儀點頭:“我們這幾日都來陪姨母用膳吧。”

趙徹笑了笑:“好。”

晚膳也沒用多少,天黑之後,太後便獨自一人便去了小佛堂,那裏掛著先帝的遺像。

太後脊背直挺的跪在蒲團上,她念了一卷又一卷地佛經,直到身旁的燭火逐漸暗淡,她保養得宜的臉上盡是疲態,喃了一句:“端陽是文昭賢皇後和越文帝最寵愛的小女兒,我把她的陵墓修在了他們倆旁邊,周修的屍體也葬在了她的陵墓裏,陛下,你們都走了啊,我也老了……”

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她的夫君與滿朝老臣,同她一個時代的人,漸漸的只剩下她一個了。

忽然,小佛堂傳來敲門聲,一道嬌軟的女聲隔門傳來:“姨母,小廚房那邊做了幾塊點心,還熱乎呢,你要不要嘗一嘗呀?”

見沒人答應,她又試探道:“我進來啦?”

隨著屋門咯吱一聲打開,一位五官明艷的小姑娘走了進來,嬌嬌軟軟的模樣,手上端著一個小碟子。

太後眼底傷情褪去,彎出一抹溫婉慈愛的笑意。

……

這一天,燕京官驛。

夤夜之時,虞日州站在窗前,手裏捏著一封密信,那是父王給他的回信。

蜀國,已經準備好了。

虞日州淡淡地笑了下,緩緩走到燭燈前,將信紙舉過,火舌一瞬間便卷了上來,他神色平靜,靜靜地看著那張信紙在火中燃燒,逐漸化為灰燼,直到火苗舔上手指,才覺得燙手,緩緩松開。

越蜀國力懸殊,縱然再給蜀國幾十年,因為地域局限,也不是大越的對手。偏生父王野心勃勃,拎不清。這從一開始便是一場注定敗落的戰爭,若他預料得沒錯,此戰之後,天下將再無蜀國。

可是虞日州還是要助父王一臂之力,古往今來,朝代更叠,蜀國不值一提。可經此一戰,至少日後青史一筆,當贊蜀國、蜀人脊背不屈,後人亦能知曉,他們蜀人殊死衛家國的滿腔熱血。

而他,不止要死在燕京,還要死的淒慘。只有這樣,消息傳回了了蜀國,舉國上下百姓才會群情激憤,人人提刀,誓報國恥。

咯吱——

秋梓端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推門而入。

虞日州回頭淡笑:“姑姑來了?”說著,他接過藥碗,眉頭不皺地一飲而盡。

秋梓看得揪心,不忍的別過了眼,等人喝完,她一邊接過空藥碗一邊問道:“殿下,安平公主如何處理?”

虞日州虛弱地笑了下:“殺了吧。”他頓了頓,又道,“記得留個全屍。”

趙妙給他的越蜀交界十三城的邊防布置圖,的確是真的,只是這樣隱秘的交易,不能為世人知曉。這死人的嘴巴,最嚴。

秋梓應下,捧著藥碗退下。

虞日州一邊往床榻走去,一邊思索著,至於那個夷安郡主,他自會全了趙妙的遺願,只是這個小姑娘,遠遠不夠分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