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5】

不過他很快又笑了, 還真跟老嘎說的一樣, “臉上總帶著笑”。

“我講了這麽多,就是想讓你知道,雙方是有沖撞, 但純屬誤會,誰會為了這點小事去殺人呢?美盈更加不可能,她連昨晚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而且她從小體弱多病, 連殺雞的力氣都沒有, 你脖子伸過來讓她殺,她都不知道從哪下手。”

“如果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 能接受,那我就繼續, 不能的話, 那就是還有疑問,盡管提。”

他就在這兒停下, 活動了一下肩頸, 又挪了挪屁股,那架勢,要不是被捆著, 多半還要起來做個伸展。

最關鍵的還沒有講到, 孟千姿示意江煉繼續。

江煉也不隱瞞:“我們在這住了有段時間了, 每逢大雨夜, 我就會過去嘗試釣提燈畫子, 不過很難, 大部分時間都釣不出來,有幾次只能釣出些碎片——就好像電視屏幕,只顯像一小部分。”

“昨晚上其實已經算是大進步了,至少我看到了整幅的顯像。但每次都會出現同樣的問題:那些畫面,起初急速快閃,讓人來不及看清,然後就卡在了某一幅上,就是把你嚇到的那幅……”

他沖著辛辭一笑:“那個白衣女人在地上爬,就是卡住的畫面。你們如果沒把手電滅掉,就會發現她一直在重復同樣的動作:爬和擡手。而如果畫面正常,應該可以看到她最終爬去了哪、又是在哪不支倒地的。”

辛辭不自在地松了松領口:那場景,他昨晚只看了那麽一次,心悸到如今,想不到還是循環放送的。

說到這兒,江煉看向孟千姿:“你們也知道提燈畫子,還叫它山蜃樓,那應該對它挺熟悉吧?山蜃樓確實是這樣……難以捉摸、非常不穩定嗎?”

當然不是,究其原因,在於這顆蜃珠的成色太差了,好的蜃珠,非但能顯全像,甚至可以聽音,說是“身臨其境”也不為過。

不過這種事兒,外人不必知道。

孟千姿點了點頭。

江煉有點失望,苦笑了一回,繼續往下說:“因為是快閃,當時看了也記不住,只有事後想辦法。”

孟勁松腦子裏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以前聽說過的一件軼聞來,脫口問了句:“你會貼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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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神眼是舊社會流傳的一種江湖技巧,指一個人眼睛好使,不管場景多紛亂、變換得有多快,他只要看一眼,就能“過目不忘”、復述甚至謄畫下來,乍聽上去,跟現代照相機的功能差不多。

這種本事,一般人是沒有的,老一輩覺得是借了神仙的眼睛,就把它稱為“貼神眼”。

其實哪有什麽神眼可以借來貼,那都是經過嚴苛訓練的。

簡言之,選好的苗子,從最基礎的開始練,先放二乘二四張不同的圖,讓你看兩眼,然後拉下蓋布,要你復述出每張圖的位置;這關過了,又要你復述每張圖的內容,然後加圖,三乘三九張,四乘四一十六張,總之是一級比一級復雜——說白了,跟眼睛沒多大關系,是腦子的活兒、最高明的一種速記。

據說練到最上乘,也不知是開發了大腦的哪塊區域,整個人恍恍惚惚,意識完全陷在目標情境中,和夢遊差不多,只不過夢遊動的是身體,而這種動的是意識——只要手裏有畫筆,就可以把畫面復制出來,慢的是精筆勾勒,一筆一劃,連人臉上的微表情都惟妙惟肖,就是太耗元氣精神;快的是塗色,用不同的顏色迅速塗抹,大致還原出看到的場景。

不過,萬事都有個此消彼長的理兒,貼神眼的人,意識調動到極致,身體反相對脆弱,直白點說,沒什麽防禦力,得有人從旁看護著以防萬一。

另外,貼神眼有兩大忌,一忌大的聲響,一旦人被驚擾,“清醒”的過程對當事人來說就很痛苦,一般都得拳打腳踢、水激火燙,所以孟千姿讓人“打醒”江煉,反而是歪打正著了;二忌夜晚進行,按說夜晚該是最安靜的時候,但古人大多迷信,認為夜晚屬陰,百鬼夜行,貼神眼的人屬於“神魂出竅”,萬一神魂在外飄蕩時不幸被野鬼給帶走了,剩下的,可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這技藝解放前已然式微,還不全是因為科技替代:好胚子實在難尋,資質普通者,再努力也是枉然。

江煉於這些老的叫法反而很陌生:“這叫‘貼神眼’嗎,我幹爺叫它‘請神眼’,差不多吧。”

每次釣完畫子,他都會想辦法原樣謄出,夜裏不能畫,白天又容易吵,一般會選在下午、寨子裏比較清靜的時候,老嘎是做鬼臉殼的,幹起活來免不了又鑿又敲,所以他常以況美盈為借口,諸如“美盈身體不舒服”、“睡下了怕吵”,讓老嘎小聲點,好在老嘎這人天生沒好奇心,說什麽是什麽,這麽久以來相安無事,從未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