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7】

氣不氣?是氣, 要不是做局的人太絕, 既殺了人又拿走了鏈子, 他何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境地。

江煉覺得自己憑空栽進一個大爛攤子:蜃珠毀了、牽扯進命案、同伴被扣作了人質, 自己也受制於人,不得不幫人找鏈子……

他擡起右手, 手心手背翻覆著看了兩遍, 如老人家罵不肖子孫:“你說你賤不賤?”

扯什麽不好,非扯來孟千姿的鏈子, 一誤扯成千古恨,得罪了一個有大來頭兼具小心眼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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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後山挨著叭夯寨近,寨子裏的人幾乎從不上山, 因為叭夯寨本就是硬生生在山窩裏鏟了塊地設寨, 等於是把家安在了虎狼的牙口邊, 後山通向沒有人跡的深山——舊社會, 冬季連日大雪、找不到食的時候,餓極了的虎狼常會借由這道欺近寨子撲人, 逼得寨民不得不在村落周圍設陷阱、定時扛著鋤頭柴刀在周邊巡邏。

解放初,接連趕上戰亂匪亂, 那些個畜生也出來湊熱鬧, 各鄉縣虎狼傷人的事兒特別多,事情上報之後,剛巧解放軍四十七軍正負責湘西剿匪, 都是快馬快槍裝備精良, 於是同時剿虎滅狼, 連六零式迫擊炮都用上了,這可比梅山虎匠要高效多了,一通殺剿下來,說是差不多絕跡了。

但湘西畢竟山多林密,難說那些個漏網的會不會躲在裏頭繁衍生息,所以當地人趕集行路,只走人多的大小山道,很少有人會興起去開辟什麽新路徑。

江煉初進寨時,老嘎就向他反復強調過山林的兇詭,這也是為什麽他雨夜進山時都隨身攜帶狼噴——山林是虎獸棲息地,他一個外來客,在那唱念做打已經屬於借道驚擾,如果還拿刀槍這種兇器去對付人家,未免太霸道了點。

……

山道上都是雜亂的腳印,應該是山鬼查探時留下的,這幫人做事並不潦草,他們仔細篩過的地方,估計不會有什麽遺漏。

江煉不甘心,繼續往更深處走。

後頭的路碎石零落、腐枝敗葉成堆,越發難走,但於他並不是問題,一來他身手不錯,步履也輕捷,隨時踏躍借力,比普通人的步速至少高出個一兩倍;二來雨夜那幾次進出,對路況大致了解,算得上輕車熟路——麻煩的是火把的焰頭越來越弱:到底不是蘸油的火把,隨意抽的鍋底柴,燃燒的持久度有限,火頭漸小漸暗,飄飄忽忽的一團螢紅,跟鬼火似的,像是隨時都能歸於寂滅。

照明跟不上,走再遠的路也白搭,江煉正猶豫著要不要折返,也不知道是哪個方向,隱約傳來怪異的嗥叫聲。

那聲音嗚咽裏帶尖厲,像沒滿月的狗扯細了嗓門狂吠,讓人心裏說不出的膈應和難受。

江煉刹那間毛骨悚然。

之前數次進山,大概是趕上風急雨大,野獸都不願意出巢,還真從沒遭遇過,穿林過嶺時,也從不犯怵,反而是現在,無風無雨,萬籟俱寂,半天上甚至掛一抹淺淡銀牙,稱得上靜寂寧和,他卻如置身風口,遍體生寒。

江煉收了步,轉身想走,目光瞥處,心念一動。

前頭十來步處、一棵幾圍粗的老杉樹根部,布滿橫七豎八的白色道道,像是有人拿石膏粉胡亂塗上的。

怪了,這顏色這麽顯眼,前幾次他怎麽沒看到過?難道是新塗的?

火頭還能支撐,江煉一時好奇,湊上前去看。

火光過處,他看得清楚:那些所謂的白色道道,其實全是利爪抓痕,只不過抓撓的力道太大,導致表層的樹皮剝落,露出了裏頭顏色較淺的韌皮罷了。

江煉拿手在那些抓痕處探了探,手感微濕,應該是新抓的,又退開了看樹周,泥地上果然有不少爪印,並不大,看起來很像狗的腳印,而且,數量絕對不止一只。

野狗嗎?

江煉的印象裏,樹之於狗,只是輔助撒尿的功能,這麽多狗,拼命刨樹是為什麽呢?

江煉擡頭向高處看去。

七八米高處,一根旁生的粗大樹椏上,軟塌塌耷拉著什麽東西,江煉先還以為是老猴——有些猴子死了,就會這麽晾海帶似地掛在樹椏上。

不過他很快發現,那其實是個人。

還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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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嘎傍著火塘喝得醉眼朦朧,忽見江煉背了個血葫蘆般的女人回來,驚得嘴巴半張,愣在當地。

江煉瞪他:“發什麽呆,救人啊。”

哦,對,老嘎忙不叠起身,手忙腳亂搶進屋裏,拽了張草席在堂地上鋪開,又幫著江煉把那女人放上去,江煉顧不上多說,三兩步上樓去取急救箱。

下來時,看到老嘎正盯著那女人發呆。

這老頭,真是指望不上,江煉懶得說他,飛快地在急救箱裏翻揀刀剪繃布,老嘎這才回過神來,冷不丁冒出一句:“這女人我認得。”

“哈?”

“我認得,”老嘎篤定得很,“今天在縣上吃飯,就坐我隔壁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