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0】

天不亮, 江煉去探了白水瀟的動靜,回來之後, 招呼孟千姿上路。

白天跟蹤, 比之夜晚,有優勢也有劣勢, 優勢是一覽無余,劣勢也是一覽無余——你跟蹤她方便, 她想發現你也不難, 所以反而得更小心、拉開更遠的距離。

孟千姿沿路解決早餐,一夜休整,她腳上已經沒什麽大礙,就是氣力依然提不起來,只恢復了六七成, 同時,由於黑夜過去,白晝到來,她那因著黑夜易萌發的、因著聽故事而放大了的對江煉的善意, 又縮水了一些:夜晚遮去了江煉的面目,容易讓人動情和感性,但白日天光朗朗,又叫他那幾次三番和她作對的眉目清晰可見了。

一碼歸一碼,蜃珠還是可以出借的, 但她冷峻的態度不可改變,好麽, 聽個故事就動搖了,自己都有點瞧不上自己:這事傳出去,以後有人求到她這,都給她講悲情故事,還能不能好好辦事了?

孟千姿態度的微妙變化,江煉自然察覺得到,不過友誼的小船終於蕩開了槳,船客態度冷淡點,他也無所謂:昨晚之後,事情已有八-九分準,他求仁得仁,很知足了。

就是……

他覺得孟千姿那句“先偷偷跟著,再設法跟孟勁松聯系”不太可行,這明顯是越走越偏,漸無人煙,想跟外頭的人聯系,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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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難走,尤其是這種人跡罕至的深山,半天的路程,累死累活,也不過翻了一兩個山頭,而且越走越迷,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

孟千姿也一頭霧水:她對湘西不熟,老一代的山鬼可以看山頭山形辨路,但近幾十年來,大家習慣了依賴各種電子定位設備,沒了設備支撐,基本兩眼一抹黑。

近中午時,白水瀟第三次停下休息,江煉和孟千姿也隨即停下。

白水瀟似乎很警惕,每次休息,從不老實在原地坐著,總是左右亂走,到處張望,時而站起,時而蹲下,有幾次,明明蹲伏在地,又會突然竄出,好像是在捕捉什麽。

隔著太遠,看不真切,江煉心生警惕,他從孟千姿那兒,已經多少了解了些白水瀟的手段:這女人和田芽婆混在一起,沒準也會使喚什麽蠱蟲毒蟲,真動起手來,他可得分外小心,畢竟這山裏的蟲獸會賣孟千姿的面子,卻不會認他江煉的臉。

……

下午,山裏變了天。

頭頂上一陰,林子裏就更暗,孟千姿的性子,最是耐不住,不管是“臥底”還是跟蹤,都最好半天就見成效,現如今從夜裏跟到白天,毫無進展,除了走路還是走路,難免心浮氣躁。

江煉看在眼裏,拿話寬慰她:“這一趟應該不會空跑,只要跟定了她,順藤摸瓜,她背後那人就跑不了。還有,你那根鏈子,十有八九在她身上。”

這後半句話,實在讓人振奮,孟千姿心中一動:“在她身上……發髻裏?”

江煉點頭:“那天我救她回來,幫她包紮過,也翻檢過她隨身的物件,並沒有鏈子——她有在發髻裏藏東西的習慣,鏈子不大,確定是她拿走的話,多半藏在那裏。所以咱們得有後備方案,萬一跟蹤不成功、被發現了,就馬上卯住她下手搶東西,能扳回一點是一點,不至於空忙。”

這倒是,金鈴能回來,等於事情已成了大半,孟千姿正要說什麽,腳踝上突然微微一絆。

像極細的線一下子崩斷。

江煉也有這感覺,他面色一變,低聲喝了句:“小心!”

孟千姿反應也快,迅速貼地滾倒,江煉也就近翻滾開去,肩背甫一挨地,就聽到撲棱棱的聲音,似是鳥雀拍打翅膀,緊接著就是響鈴聲,叮叮當當,極其紛亂。

山裏清靜,這聲音一起,就顯得相當刺耳,再加上這地勢,隱有回聲,幾番回轉交疊,催命般不絕於耳。

江煉以為是觸發了什麽要命的連環機關,頭皮微微發麻,在地上靜伏了幾秒之後,才發覺除了那鈴聲,並沒有再出現異樣。

他擡起頭,不遠處,孟千姿也覺出蹊蹺來,兩人對視一眼,先後起身。

確實沒有其他的動靜,只東西兩側的樹上,鈴聲不斷悠蕩,漸漸走弱。

江煉先去查看絆線處,那裏並無斷線,也沒什麽痕跡可查,但他確信之前有根線橫在那兒:這種深山,這個季節,地上的落葉殘枝都堆積得很厚,借著枝葉遮掩,在其下拉一根細線,即便是趴伏在地,都未必瞧得出,就更別提是在走路了。

他約略明白,白水瀟之前休息時,為什麽幾次三番地走來走去了:她是在布置機關,而且布置了不止一道,只不過前幾次,他和孟千姿運氣好,跨步時邁過了,沒有碰到而已。

這一頭,孟千姿走到了東側樹下,仰頭看向高處,似是發現了什麽,向他招了招手。

江煉也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