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10】

十點剛過, 拔營已告完畢, 崖上收的收、撿的撿,恢復了之前的荒寂寥落, 仿佛前兩天的鬧鬧哄哄、人來人往,只是躺平閉眼、一枕黃粱。

只剩了一只腦門上點了紅點的小白猴, 孤零零坐在一大堆專門給它留的瓜果糕餅之間, 愣愣看一個人下崖,又一個人下崖, 孟千姿下崖的時候, 它心有不甘地追了幾步,卻也只追到梯子頂,怯怯地探頭下望,就再也不敢邁步了。

它生在崖下的叢林間,這輩子走過最遠的距離,也就是在孟千姿的驅使下上崖了, 這已經是它世界外的世界、天外的天。

再遠的距離, 它就不敢走了,對孟千姿的不舍留戀, 敵不過它對未知的畏懼。

它在梯頂邊緣處竄來竄去,吱吱亂叫,最後不叫了,蹲在那兒, 捧了根香蕉啃,呆呆看潮水般的一群人沒入密林。

隔遠了看, 它像塊猴形的、蹲伏的石頭。

孟千姿回頭沖它擺手:“回去吧,以後就機會,我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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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辭隨著一幹人往山下走,精神有點恍惚,沒留神間,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栽下去,幸好邊上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胳膊,還關心了句:“小心點啊。”

這聲音……

辛辭擡頭去看,有點受寵若驚。

居然真是孟勁松。

這老孟,啥時候改了性,關愛起他來了?

他不知道,孟勁松這是被孟千姿訓了,孟千姿的原話是:“辛辭今早給我梳頭發,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綜合症似的——我告訴你,辛辭這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以後落下個瘋呆癡傻……都由你負責。”

是以孟勁松不得不對他分外留意,見他沒精打采,總覺得是已經嚇出了隱含疾病:“沒事吧?”

換了其它的山戶這麽問,辛辭大概嗯一聲就完了,但來自老孟的關愛,好比南極吹暖風,讓他覺得自己倍兒有面子、身價都高了——必須鄭重作答。

他說:“沒事沒事,神經哪那麽脆弱。”

孟勁松松了口氣,但還是進一步求證:“那你怎麽魂不守舍的?”

辛辭又讓他說得唏噓起來:“還不是因為那個……白小姐麽。”

早上,因梳頭不力被孟千姿打發走之前,他跟孟千姿聊過幾句,雖說聽不明白,但隱約得知,白水瀟是被那洞神吸耗掉了體內的水分、當成了對外聯絡的“助推器”。

他有點傷感:“你是沒看見,白小姐出事之前,一直在跟我講她和洞神之間才是真感情,又看不上世俗情愛,覺得是講金不講心,覺得自己的感情才是超脫一切的……不瞞你說,有那麽幾秒,我差點被她這說法給洗腦了,哪知正說著,她就……”

想起白水瀟當時的慘狀,辛辭不覺打了個寒噤,喃喃了句:“就是覺得……太諷刺了。”

就為這事啊?孟勁松有點瞧不起他:要麽說大太監就是大太監呢,陰柔過甚,成天為了點情情愛愛的事傷春悲秋的。

他說:“女人被男人騙這種事,分兩種情況,一種是男人騙女人,一種是女人自己騙自己。”

“那洞神能是真愛她嗎?落花洞女這傳說,都多久了?這些年下來,得出了多少落花洞女啊,無非是洞神誆來、給自己解悶辦事的工具罷了。”

他總結:“這事兒,在我看來,沒什麽好諷刺的,也不值當去傷感,究其根源,是白水瀟自己想得太多了。有時候啊,男人愛女人,不一定有那麽愛,是女人腦補太多、糾集種種行為跡象,非認為這是愛的表現。”

辛辭氣結:“老孟你這人怎麽……沒點人味呢?”

很好,嘴皮子這麽利索,看來戰鬥力甚強,絕不存在什麽“瘋呆癡傻”後遺症的可能,孟勁松有點後悔剛剛對辛辭施加的關愛了:就該讓他摔一跤,人摔得皮實點了,那點矯情亂傷感的小心思也能摔掉點。

他回了句:“男人麽,說話就是這麽粗糙,話糙理不糙唄。”

說完就走開了。

辛辭原地站了會。

他隱隱覺得,孟勁松的話好像是在諷刺他什麽。

但到底諷刺的點在哪兒呢,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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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勁松有點小得意:成功暗損了一把辛辭。

但又怕損得太含蓄了,他那智商領會不了。再說了,真是近墨者黑,跟辛辭混熟了,居然玩起這套向來為自己不齒的嘴皮子把戲了。

所以,那點得意,很快也就索然無趣了。

他舉目四顧,想找找孟千姿走到哪了、以便趕過去陪著,正張望間,身後有人叫他:“勁松啊。”

是仇碧影,孟勁松應了一聲,三兩步迎過去,又調整自己的步伐,以便跟仇碧影保持一致。

仇碧影走得很慢,是刻意放慢的那種,很快,兩人就落到了大部隊的後頭,拉開了一段距離。

孟勁松心頭忐忑,覺得仇碧影這是有話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