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將計就計

許京華松開手站起身,哼道:“剛才也不知道誰趕我走。”

劉琰說的“還好你來了”,當然並非僅指此時此刻,不過此時不是解釋的時候,“我不是趕你,但你確實得走了。”

“為什麽?你怕徐公公等急了?”許京華蹲了一會兒,腿有點麻,也不管劉琰說什麽,先坐下抻抻腿再說。

“不,我是在想,既然人家都把棋走到這一步了,我們何不將計就計?李家不就是想離間我們父子,讓我在東宮孤立無援,只能倒向他們、獲取支持麽?”

“你是想同皇上做戲,引著他們來接近你,然後抓他們的把柄?”

“不錯。此事若就這麽算了,我枉為人子。你替我跟父皇說,李家一定還有後招,我們不能再姑息養奸了……”劉琰說到這裏,忽然停下,略一沉吟後,說道,“算了,我還是仔細寫一封奏表,讓徐若誠帶給父皇,你幫我勸勸娘娘,請她也配合一二。”

“配合什麽?”

劉琰已經站起身叫楊靜研墨,聞言回頭向許京華一笑:“配合父皇冷落我。”

“他們會相信嗎?”

“會的,他們算計的就是這個。你等我一會。”

許京華點點頭,看著他進去內殿,才長出口氣,放下懸著的心。

她剛才看著鎮定,其實心裏真的被劉琰的樣子嚇到了。之前她只考慮了這事自己說合不合適,是否應該由皇上或者太後親自同劉琰談,畢竟自己只是個外人,涉及到他母後的私事,由她來說,難免有點尷尬。

但劉琰明明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明明也很想多同她說幾句話,卻因為怕連累她,而催她快走,還把下次見面的希望寄托到他母後冥誕上,許京華就無論如何也沒法再瞞著他了。

在說之前,許京華想到劉琰可能會惱怒,就像皇上一樣,但她怎麽也想不到,劉琰會懷疑他母後之死也與楚詢有關——若真是如此,不但皇上和劉琰在閔烈皇後心中毫無分量,連劉琰的出生,都會變成徹頭徹尾的錯誤。

母親不甘不願生下他,外祖父謀反也是因為他,最後母親因為這一切自盡……太令人絕望了,就算心大如許京華,就算僅僅只是假設,都無法面對那樣世間幾無立足之處的出身來歷,何況劉琰?

幸好他能聽進去勸,還很快有了鬥志,許京華松弛下來,便覺得口渴,轉頭端起一直沒顧上喝的茶,一口喝完,又自己動手倒。

跟著楊靜進來服侍的宮女,見狀快步上前,許京華擺擺手:“不用管我,我自己來就行。”

她又喝了一杯茶,思緒繞回到劉琰身上,想想他茫然傷心的神情,再看看這空曠冷清的大殿,又不放心起來——如果真的依計行事,他還能出東宮嗎?連娘娘那邊都要冷落他,那豈不是他們也不能見面了?

他真的能熬過去嗎?

重重擔憂湧上來,許京華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到內殿門口,隔著隔斷的落地屏風說:“殿下,我覺得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你再等一下,我馬上寫好了。”

“我就是說你先別急著寫。你要做戲做得像,是不是就得一直呆在東宮不出去,‘閉門讀書’什麽的?這樣短了還行,時候長了,你多難受啊?”

屏風之內,書案後面坐著的劉琰筆尖一頓,擡起了頭,四君子畫屏風上,映著一條纖細的人影,屏風沒有人高,那美好的影子還露了一截光潔額頭在上面,散碎額發毛毛糙糙的,像她本人一樣,不肯服帖卻充滿活力。

“我不難受,”他望著影子,語氣溫柔得,好像將要受苦的人是對方一樣,“我知道你會陪著我的,在心裏。”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很輕,但他們之間最多也就十步遠,屏風能遮住裏面的人,卻隔絕不掉聲音,這輕得呢喃一般的聲音,落入許京華耳中,旋即化作一根鴻毛,在她心上輕而又輕地搔了搔。

那感受奇妙極了,仿佛無窮滋味混雜,卻只匯集在小小一點上,讓人想細細分辨而不得,只能等著它自己散去。

劉琰說完,頓了頓,沒等到她的回答,略有失落。

但這會兒沒空失落,他低下頭,一邊繼續寫奏表,一邊說:“還有娘娘和父皇,只要大家心在一起,我就不難受。你不要擔心,冷落也不是完全不能出東宮,主要還是不面聖不聽政,你回去請娘娘和父皇商量一下,讓我每隔幾日去給娘娘問安,然後你掐算著日子,也進宮來,我們不就能見面了嗎?”

那股奇妙滋味終於過去,許京華輕輕吐出一口氣,轉身靠在旁邊柱子上,“好吧。那你覺得,這得多久能奏效?要是兩三個月過去了,他們還沒有動靜呢?”

“父皇會逼他們動的,我猜,父皇現在就在著手了,他對李家和士族早就沒了耐心……”劉琰大半心思用在寫奏表上,說起話來便比平時直接許多,“之前變法一直對山東網開一面,多有寬限,這次他們激怒父皇,父皇定會將齊魯兩地列為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