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出竅

大峽谷中怪石嶙峋, 草木稀疏。清冷的月光似乎給谷中的一切鍍上了一層銀色的霜華。猛烈的罡風在峽谷間回蕩,發出嗚嗚的響聲。

妙蕪亦步亦趨地跟在謝荀身邊,指間緊緊夾著道黃符, 一聽到什麽響動便猛地舉起手來。

謝荀擡起一根手指按下她的手, 好笑道:“這都還沒進到峽谷腹地呢,你緊張什麽?”

妙蕪哭喪著臉,“小堂兄, 你是非要我跟你進去長見識了, 是也不是?”

“你這禦符之術學了有段時日了,總是在家塾中與同窗練手到底比不得真刀真槍地退邪除穢。來此歷練一番對你大有好處。”

“而且這魘霧也沒那些靈猴說的那麽邪乎, 不過是些殘光舊影, 霧氣中化生出的妖邪也大都為幻妖。既為幻妖,便是生自於虛無,只要你心中不懼, 它們便無法真正傷害到你。”

妙蕪喵了謝荀一眼,語含嗔怨:“這麽說小堂兄你是帶我來練膽的?”

謝荀從胸膛中發出一聲悶笑,對此不可置否。

兩人逐漸深入到峽谷腹地,這時兩側巖壁愈發高聳陡峭,隱隱有往中部傾倒之勢,使得此地愈發顯得逼仄。再往裏深入一裏, 霧氣轉濃,漸漸地濃稠有如半濕木材點著後冒出的白煙。

妙蕪將手臂往前伸直,發現不過是一臂之距,她便連自己的手都瞧不到了。

她不由往謝荀那邊又靠了靠, 低聲喚道:“小堂兄。”

無人應答。

“小堂兄?!”

她急起來,伸手往謝荀那個方向抓了一把,卻落了空。

難道謝荀丟下她走了?

妙蕪心跳加快,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謝荀不是這等不靠譜之人,斷然不會一聲不吭就丟下她走了。這霧裏定然有古怪。

既然此刻孤身一人,她再害怕也只能靠自己了。

妙蕪點燃一道火符,用神識控著懸在前頭,火光穿透濃霧,映得周身方圓三尺之地內一片澄黃。

妙蕪記得來時的方向,不敢再往前走,便轉過身往出谷的方向倒回去。可是走了很久,依然沒有走出霧氣籠罩的範圍。

妙蕪不敢再妄動,站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忽然看到前頭有道幽藍的光芒一閃而過,看著特別像謝荀的劍光。

她愣了一下,繼而拔足追上,邊跑邊喊:“小堂兄,你等等我!”

她追了一陣便給追丟了,再停下來,就發現身邊的霧氣稀薄了很多,隱隱可以看出左手側是一面傾斜的巖壁,壁面光滑,被月光一照,如同一面黑色的鏡子。右手側則風聲咆哮,一瞥之下似乎可以看到地上裂開一條黑洞洞的巨大縫隙。

妙蕪想起丁九說的大裂隙,趕緊往左邊一跳,遠遠躲開。

“嘻嘻,膽子這麽小,可怎麽在這裏混?”

耳邊陡然傳入一聲嬉笑,妙蕪乍聞之下頭皮都快炸了。

她僵著脖子轉過頭,見到地上蹲著一只猴子,看上去有把年紀了,兩道長長的白須眉從兩邊垂下。它用爪子卷動其中一邊的眉毛,笑問:“嘿,女娃娃,你帶了吃的沒有?”

妙蕪下意識地往腰間摸了把,解下裝酥糖的荷包。她蹲下身,將荷包遞過去,那老猴子伸爪來取,爪子卻從她的荷包和手掌間穿了過去。

妙蕪心間一驚,垂目看去,只見這老猴子雙腳微微懸空,竟是一只死了至少有二`三十年的孤魂野鬼。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來,見老猴子並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只是悲傷地低著頭看自己的爪子。她憋了一會,猶豫著開口問道:“原來你已經死了呀?”

老猴子將眼睛一瞪,眉毛一吹:“什麽叫我死了?你不也死了嗎?”

妙蕪說:“我沒……”

然而她低頭看去,便見到自己亦是雙腳離地懸空。

這可將她嚇了一跳,慌亂間她喃喃重復道:“不,我不信,我沒死呢。我剛剛還好好的……”

老猴子打斷她的話:“你不信自己死了?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樣東西。”

妙蕪跟著它往前飄行,來到一口井口與地面齊平的地井前。

老猴子道:“你往這撈月井裏照照,可否看清你自己的臉?”

妙蕪將信將疑地靠過去:“你不會把我推下去吧?”

老猴子氣道:“我甲五好歹是靈鑒夫人手下一員大將,能幹這種背後偷襲人的缺德事兒?”

“況且你都成鬼了,你還有啥可怕的?”

妙蕪一想也是,便坦然地跪下,趴到井邊,探頭去看。

只見三尺方圓的井中倒映著一輪碩大如盤的圓月,幾乎要將整個水面占滿。妙蕪臨水而照,便見月亮的影子上漸漸浮出一個人影來——

一雙清亮的杏子眼,圓圓臉蛋,臉頰上帶了點少女特有的嬰兒肥——正是她生前的臉。

說來她和原主的相貌倒有七`八相似,只是原主生得更秾艷一些,她因為眉宇間久纏病氣,容貌上就顯得寡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