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妙蕪雙眸清亮, 眸子裏好似含了濛濛水霧。

謝荀低頭看她片刻,有些出神道:“你的眼睛……好了?”

妙蕪眨了眨眼睛,笑道:“差不多了, 再滴一段時日藥水, 想來便能再見光明了。”

少年忽然松手放開她手肘,手擡起,手掌輕輕覆上她左眼。

“能看見這是幾嗎?”

眼前出現三根邊緣帶虛影的手指。

妙蕪輕笑出聲, 擡手攏住那三根手指, 輕聲道:“小堂兄,你是不是傻呀?”

她的手掌攏住謝荀手指時, 謝荀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妙蕪敏銳地覺察到他身體的緊繃, 雖不解他為何如此,但這種身體上的異樣似乎攪亂了空氣中原本溫馨祥和的氛圍,二人之間突然尷尬沉默起來。

在這沉默之中, 似乎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須臾,妙蕪慢慢松開手,像是突然解除了魔咒,二人各自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些距離。

謝荀擡手在唇上掩了下,輕咳道:“走吧。”

便越過妙蕪, 當先而行。

少女背過雙手,步履輕盈地跟上去,走到少年身側,嘴角噙著掩不住的笑意。

“小堂兄, 我聽大哥說這次是碧遊觀急召雲遊在外的子弟回去,是出了什麽事嗎?”

謝荀眼角余光裏瞥見少女束腰的白絳被風吹得徐徐飄動,便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一個月前狐仙廟在帝王墓附近出現又消失,金陵城中各大仙門惶恐,飛信傳書,要師父派遣門中精銳弟子協助他們追蹤狐仙廟下落。”

斜風吹雨,打在遊廊兩邊垂落的竹簾上。

空氣中,浮滿了山間雨時特有的濕潤,帶了點泥土的腥氣。

狐仙廟,好耳熟。似乎在第二個劇情碎片中出現過。

妙蕪偏頭回憶,耳邊似乎響起少年壓抑的質問:“你既恨我,那日在狐仙廟,又為什麽要替我擋……”

這狐仙廟究竟是什麽東西?

“狐仙廟是什麽?”

少年驟然收住腳步,妙蕪一時不防,差點一頭撞到他背上,虧得及時擡手在謝荀背上撐了一下,才幸免於難。

“狐仙廟……是那蕭氏魔頭的行宮。”

亦是他那如斯恐怖的力量源泉。

狐仙廟現世,即意味著這種叫仙門百家恐懼的力量可能再度席卷人間,怎能叫人不惶恐?

看得出這個話題對少年而言似乎有些沉重,妙蕪頓了會,便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題。

“小堂兄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這問才落下,前頭忽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琢玉——”

兄妹二人擡頭,便見身著黑白二色雙魚袍的王牧之迎面而來。

他面上帶喜,見了謝荀直如見到親娘舅一般,張開雙臂就要來抱,被謝荀側身避開,撲了個空,差點抱上柱子。

謝荀十萬分嫌棄,雙眉緊皺:“王六,你何時這般惡心了?”

妙蕪站在一旁掩袖而笑,不覺莞爾。

王牧之抱了個空,也不覺尷尬,施施然撣撣袖子,伸手朝前一比,十分溫良有禮:“來,這邊敘話。”

三人沿長廊而行,不多時來到一處四面均無隔墻的茶室,室中一人身著縣令袍服,正跪坐於坐席之上,背對著他們。

聽聞廊下響動,那人倏然轉身。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生得溫潤文雅,一望便知是大家族世家子弟出身。

王牧之站在竹簾下方,擡起手微微往下一壓,示意他稍安勿躁,那男子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王牧之朝廊下侍立的女使們道:“你們去把簾子放下來。”

“是。”幾個女使應了一聲,悄然散開,將四面的竹簾放下。

王牧之率先進入茶室,謝荀、妙蕪緊隨其後。三人落座,王牧之回頭對女使們道:“你們下去吧。”

女使們應聲退下。

王牧之道:“這位便是滸墅關的縣令,我家八妹妹的舅舅,近來遇上一件難以解決的事情。”

話說著,便將來龍去脈都講了一遍。

事情要從半個月前的浴佛節講起。

這位舅舅出身於臨安大族周家。臨安周家,世代書香門第,家中不知出過多少舉人進士。這位周縣令早年勤學苦讀,多年後終於進士及第,在官場上幾經輾轉波折,最後來到滸墅關當縣令。

因著早年一心向學,無心婚姻,直到中了進士之後這位周縣令才娶妻生子。可惜他那房妻室身體孱弱,生下一個女兒後便撒手人寰,獨留周縣令一人艱難地拉扯女兒長大。

周縣令的女兒名叫周菱,年方十七,因著是夫妻二人唯一的骨血,周縣令自小便格外寵愛她。這次浴佛節,周菱說要和女伴到皇覺寺中觀禮參佛,為父親和亡母祈福,周縣令囑咐她要小心人多沖撞,又派了幾個得力的家丁陪著女兒去了皇覺室。

孰料女兒這一去,竟沒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