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春遲(第3/3頁)

數百年前,柳家是蕭氏少帝手下最忠實的奴仆之一。柳家身上背負著所有與蕭氏息息相關的秘密——比如狐仙廟;比如仙門中人人渴求的四書,魘書、蜃書、命書、符書。

那年夏末暴雨之夜,金陵白門橋上,謝家少主謝漣一劍成名。他憑一人之力重傷洛家家主,從洛家子弟手中救出柳明瑤帶回了姑蘇。

洛家家主先是在帝王墓中遭到蕭恨春暗算,後來又被謝漣一劍重創心肺,回到洛家之後不久就被早就覬覦家主之位的弟弟趁機奪權篡位,軟禁起來,最後淒慘死去。

三年後,柳明瑤和謝漣大婚,蕭恨春從地獄歸來,從此掀開仙門中一場山河飄搖的腥風血雨。

後面的故事,柳悅容沒再說下去,可妙蕪心裏多多少少也能腦補出些許。

這世間好多事情,真的只是一個陰差陽錯。

她眼神閃了閃,像是忽然明白柳悅容為何要單獨和她說這些了。

柳悅容觀她神情,便知她領會了自己的意圖。

“琢玉生性倔強,性子偏激,凡是總愛往絕處去想。小阿蕪,你年紀雖比他小,其實比他聰明通透得多。我這把身子骨,也不知還能活多久,有些事情說與你知曉,你若願意,以後等他想通了,再替我說與他聽吧。”

妙蕪聽到柳悅容說“也不知還能活多久”,不由渾身一震,擡眸看向他。

柳悅容瞧見她這副神色,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何必傷心,像我這樣的人,這世上多的是想讓我死的人,我活到今天已經是賺了。”

妙蕪張了張嘴,悶悶道:“小堂兄很敬重您。”

真算起來,你可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親了。

柳悅容提起水壺,將滾水緩緩注入茶盅,騰起的水汽模糊了他的面龐。他幽幽嘆了口氣,開口下了逐客令:“阿蕪姑娘,我今日說了好長的故事,著實是勞神傷力,你還請回吧。”

妙蕪站起來,剛轉過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柳前輩,敢問您可識得一名喚作‘鈿兒’的女子?”

不知道為什麽,皇覺寺中夜窺懷慈夢境,夢境裏那位名喚“鈿兒”,始終未曾露面的女子一直叫妙蕪耿耿於懷。

柳悅容微微怔了下,皺眉道:“鈿兒?蕭恨春當年有一名義妹,名喚蕭鈿兒,也是蕭氏後人。”

妙蕪又問:“這位鈿兒姑娘後來怎麽樣了,您可知曉她的下落?”

柳悅容搖頭道:“蕭鈿兒先天心智有缺,蕭恨春為護她周全,一直將她深藏閨中,我只知其名,並未見過其人,更不知曉她的事情。”

妙蕪略微有些失望,同柳悅容道過別後,便走出小竹軒。

此刻天色已經昏暗,謝荀站在廊廡的燈下等她,待她進了廊廡,便和她並肩而行,沉默地沿著遊廊慢慢走。

他沒有開口問她柳悅容到底和她說了什麽,像是一早便知道即便問了,妙蕪也不會說與他聽。

又或者他心中其實知道柳悅容和妙蕪說了什麽。但他既然已經拿了羅刹的秘密來交換,自然不會再從妙蕪身上去打聽蕭恨春的事情。

兩人走到蘭草芬芳處,妙蕪慢慢伸手,先是試探性的抓了下謝荀的袖子,見他沒有反抗,便隔著袖子握住他的手腕。

謝荀停下腳步,垂首,目光停留在衣袖上那幾根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少女微微仰首,平靜道:“你是不是打算等治好了我的眼睛,再扶持我當上少主,就離開謝家?”

謝荀的身體微不可查地震動了下。

他用沉默回答了這個問題。

妙蕪握緊他的手,雙目灼灼地看向他:“如果我一定不讓你走呢?”

謝荀轉了轉手腕,用力地把手抽出來。他大步向前行去,疾步如風,妙蕪只能小跑著跟在他身邊,兩人像是賭氣一樣,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各自沉默地回到自己房中。

接下來眾人又在柳悅容處住了兩日,第三日,正準備啟程趕回富春山家塾,忽然收到從姑蘇傳來的消息。

家主謝漣遇襲,傷重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