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柿如意(第2/3頁)

妙蕪又拈了塊糖,踮起腳,手臂一直伸到謝荀面前。

“小堂兄,啊——”

謝荀皺眉道:“啊什麽啊?”

面上嫌棄,頭一低,將那糖從她指尖銜走了。

二人又上了橋,拱橋兩邊,彩燈流轉,有不少老婦人在橋上賣些自家做的手工玩意兒。竹竿綁成的貨架上掛著編織手串、草編蜻蜓、劍穗、琴穗、荷包……

二人從橋上經過時,便有老婦人不住招呼道:“公子、姑娘,瞧一瞧,看一看吧,我這裏全是自家親手做的小玩意兒……”

謝荀停下腳步,忽然伸手從貨架上勾了只荷包下來。

燈光一閃,妙蕪看清他手上正勾著一只紅色的荷包,荷包外層用明黃色的絲線繡著萬柿如意的花紋,系帶上綴著同色絲繩編織的萬福穗子。

妙蕪的心宛如被什麽重重一擊,驟然收縮了一下。

同個樣式的荷包,在劇情碎片中出現過太多遍了。

在之前的碎片中,那個穿書者送給謝荀一個同樣的荷包,被謝荀當成珍寶似的隨身攜帶,直到那個穿書者死後,謝荀依然留著荷包作為緬懷。

那荷包經過長年累月的把摩,布料顏色退盡,早已陳舊無比,可在謝荀眼中,依然是心頭最為珍貴的事物。

謝荀方才經過時,眼角余光中瞥到這個荷包,第一眼並未覺得它有什麽不同,可當他繼續往前邁步之時,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片段。

大雪天,新年夜。

小小的他和一個蘿蔔丁似的小姑娘一起,圍坐在廊廡下的炭盆旁,安靜地等待除夕的第一場焰火綻放。

咻——

煙花乍然在天邊炸開,彩色的輝光映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宛如盛開了七彩斑斕的花。

小姑娘跳起來,猛地抱住他,在他耳邊大喊:“小堂兄,新年快樂!你又長大一歲啦!”

緊接著,一只小巧玲瓏的紅色荷包塞進他手裏。

他下意識地捏了一下,隱約摸出荷包裏應該裝了三枚銅板。

小姑娘背著雙手倒退一步,朝他眨了眨眼睛:“壓歲錢哦。”

壓歲錢……

他低頭看著手上的荷包,有些怔然。

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壓歲錢。爹爹向來對他不假辭色,連笑顏都甚少給他,更遑論壓歲錢這種東西。

小姑娘站到他身旁,擡頭看著天上的煙花,輕輕道:“小堂兄,我要走了。”

他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好端端地,說什麽要走?要走到哪裏去?

“十年之後,我們再見吧。”

什麽十年之後?

他皺著眉,轉頭去看小姑娘,卻發現她的身體緩緩軟到,似失去憑靠的藤蔓般滑落到地上。

他慢慢睜大眼睛,張嘴想要叫人,卻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

像是有什麽,隨著呼呼的寒風從他心裏一點點往外抽,原本充盈的心間漸漸變得空蕩蕩的。

他隱約覺得就在那一刻,他好像失去了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

“阿蕪!”

那一聲叫喚,最終還是沖破了喉嚨。

他撲到地上,扶起昏迷的小姑娘,用溫暖的手掌揉搓她的臉,焦急地呼喚:“阿蕪,你怎麽了?你快醒醒。”

吵鬧的動靜驚動了附近的下人,有人迎上前來,驚慌失措地囔叫起來:“天呐,九姑娘這是怎麽了?”

他像一頭孤單而固執的小獸,倔強地守在小姑娘身旁,不容許任何人靠近。

過了會,小姑娘的雙睫顫了顫,終於嚶嚀一聲醒轉過來。

“七……哥。”她虛弱地呼喚道。

七哥,不是小堂兄。

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風刮起地上的雪粒子,庭院中一片銀霜飛舞。

那對他而言極其重要的東西,似乎也就這麽隨風逝去了。

他抓不住,也不明白到底失去了什麽。

……

“公子?公子可是要這個荷包?”

老婦人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尾音清晰地在耳邊炸開。

謝荀乍然回神,手掌緊緊攥住那個荷包,啞聲道:“是。”

老婦人用手指比劃道:“這個荷包要二十文錢。”

謝荀從錢袋裏掏出兩枚碎銀丟下,攥著荷包疾走幾步,才忽然想起妙蕪沒跟上來。

回頭看,卻見妙蕪還站在原地,低著頭,一動不動。

過了會,就在謝荀準備走回去時,妙蕪忽然揚起頭,強顏歡笑似地朝他笑了一笑,走到他身邊,低聲問他:“你為什麽要買這個荷包呢?”

“我……”謝荀剛想張口解釋,忽然發現腦中一片空白。

剛剛支撐著他買下荷包的沖動似乎突然煙消雲散。

他只模糊記得,剛剛好似想起什麽極為珍貴的回憶,然而轉瞬間,他卻忘記了。

妙蕪看著那只一模一樣的荷包,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似乎和劇情碎片中發生過的事情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