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蝶戀花(一)

“好,奴才去請安,老娘娘還時常問起姑娘的近況,怕姑娘在南書房受罪。老娘娘說,她現在犯了主子爺的法,也許一輩子都出不來了,再不能照應姑娘在宮中的一切,望姑娘不要癡執,橫豎,是她對不起姑娘。累了姑娘的名聲。”

王疏月其實很想念裕太貴妃。畢竟除了母親以外,那是唯一一個肯心疼她,把她當家裏人待的女人。從前賀臨莽撞不體諒她,甚至把她放在一邊拖著,弄得整個京城都在議論,富察氏又善妒跋扈,她要把自己放到很低的,才能在他們之間安靜的地活著。太貴妃知道她所有的好和不容易,細心地維護著她的體面。到現在,也沒有為了如今她的身份就抹殺掉她們娘倆從前的情分。甚至說是她對不起王疏月,累了王疏月的名聲。

“姑娘好麽。姑娘也說說近況吧,奴才好記著,回頭說給太妃娘娘聽。”

“我很好,也很想念娘娘。要說近況……”

她想起養心殿裏的那個人,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曾尚平見她了吞了音,也沒再追問。轉而回頭對曾少陽說:“你當好值,以後都不用再過問我的事。”

曾少陽忌諱王疏月在旁,想說什麽又說不開,只得道:“哥,你啊你啊,欸!你真不該這麽固執啊!”

王疏月這才記起,將看見他們的時候,兩人也是劍拔弩張,有交鋒之勢。只是這畢竟與她無關,二人也沒有吐露的意思。她自是不便久處了,將好也能借著這個茬兒避走。

“兩位公公,我還得去復皇上的差事,就不多留了。”

說著,抱書就要去,誰知道曾尚平卻行到了她的身旁。“奴才送送姑娘。”

“那……也好。”

兩人沿著宮道往月華門走。

晴日大好,新刷好紅漆上映著杏花濃淡相錯的影子。禦果房的太監捧著茶果往南書房去,不肖詢,也知是皇帝給南書房的值臣們賜果餅了。

曾尚平看著禦果房的人往後面去了,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主子爺大好了吧。”

“是。”

“甚不容易啊,幼子生痘,尚容易熬得過去,成年者,得靠大福。想當年,陳娘娘那麽舍不得十二爺,舍不得先帝爺,一口氣撐了三日,最後還是去了。”

舊事一提。說得整座春光盈盈的宮闈都跟著傷感起來。

王疏也順著問了一句。

“曾公公。您……入宮有幾年了?”

“快二十年了。姑娘,奴才今年有二十七了。”

二十年,好漫長的一段時光啊。

聽說太監凈身要盡早,越小的孩子,傷口越好長,若是年齡太大了,多有姓名之憂。所以,這麽一算,曾尚平七歲就已經入宮了。

王疏月不禁在心頭感概。從七歲開始,在紫禁城裏整整生活了二十年,那怕是的認得這紫禁城裏每一株花兒吧。

“那公公伺候了裕娘娘很久吧。”

“前十八年,奴才都在承乾宮伺候娘娘,後來得娘娘的提攜,去了掌儀司,但心啊,還是一直向著承乾宮的。那處宮殿是內廷裏最暖的一處。只是如今娘娘不住那裏。現是成主住著。姑娘要是愛看花兒,大可去看看,西南墻角處有一株玉蘭,暮春落花,是紫禁城的第二場春雪。”

第二場雪。

她無端想起了養心殿東稍間的“春如海。”一時心曠。

“姑娘,奴才有句話,恐的會冒犯姑娘。但不言,又恐會令太妃抱憾終身。”

“公公講。”

“姑娘心中,可還有與十一爺相守之意。”

王疏月沒有立刻回答他,轉而望向那宮墻上搖曳的杏花影。她的人生已經被太多的人推著攘著走到了這個境地,不管在別人眼中,是命運的厚待還是輕薄,對她而言,都叫“不得從心而活。”

曾尚平應該是敏銳的人,又是替太妃問她這句話。於是面對著他,王疏月突然想認真得說些什麽。

她垂下眼瞼。將手中的書朝懷中攏了攏。

“曾公公,若我是個孑然一生的人,又或者沒有困在紫禁城內,我應該已經一人一馬奔豐台去了。但絕不是為了什麽相守之意,是為了全我這一生的名節。”

曾尚平笑了笑。

“姑娘這幾年的名聲被王爺累得不輕。”

“他是個好人,他心裏有福晉,我不是他情願要的人。”

“所以,還是娘娘時常說的,她老人家看瞎了眼睛,終於挑出了最好的給王爺,可惜王爺臨到去豐台前,才看見姑娘的好處。”

說著,曾尚平停下腳步。

二人已經行到月華門前了。“奴才是跟久了娘娘的人,又看著十一爺長大,大把的心都放在兩位主子身上。姑娘別怪奴才不知體諒。”

王疏月搖了搖頭:“我也能想得通。只是我想清清白白的活著,這件事似不能夠。但娘娘待我很好,足以抹殺那些虛名。如今,我也在想,還有什麽能為王爺和娘娘做些什麽。我這麽個愚笨之人,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