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憶王孫(四)

王疏月笑彎了眼睛,也拿目光去試他:“真要脫嗎?”

皇帝繃著下巴假裝看折子,心裏稀裏嘩啦地打鼓,就是不出聲。

王疏月也沒有辦法只得擡手去解扣子。

那人的影子被外面的春光映在皇帝身後的綢屏上,春來日喧,耳邊鳥鳴嘹亮,真是牽情啊。

將才端進來清春燥熱的麥冬茶已經涼透了,皇帝卻端起來一口幹了。他側著身子,眼風掃王疏月的一只手。

袖口小,貼著她白若霜雪的手腕,袖口處用銀線繡著精致的暗花。

她真的聽話把脫掉了外面氅衣,春裳薄,除了外氅就只剩中衣了。

皇帝忙把眼光收回來,擡頭摁了摁額角。今日為她幹的糊塗事還真不少。但這卻真是前朝案牘之勞的調劑,這會兒子她站在面前,一副準備侍寢的坦然模樣,皇帝腦中拼命守著底線,一時之間,把什麽費神費思的政事都擠了出去。

“您一會兒要讓妾這麽出去嗎?”

“出去什麽,你給朕過來。”

說完,拉起他的手,讓她側坐在榻邊。順手把一張薄毯拽過了過來。

脫都脫了,再讓她穿上就是真是打臉了,但她身子弱,這麽將就著,估摸著信期又得疼死她。皇帝昨日問了內務府一嘴,王疏月的信期,那可把內務府給驚死了。從來只有他們在備牌子的時候報的,還從沒見過皇帝主動問起哪位主兒的日子。

知道王疏月還有幾日就要遭罪,皇帝不想給她添苦。好在皇帝平時有歇午後的習慣,張得通會備一張薄毯子,這會兒將好用來裹她。

“你今兒都別出去了。朕要看折子。你……”

他指了指對面條桌上的幾本書。“你自個去那兒找書看,不要亂動,也別給朕出聲,否則朕把你攆出去。”

王疏月裹著薄毯子坐在他身旁。

“主子。”

“幹什麽。”

“您就不能對奴才好些。”

皇帝的額頭上莫名奇妙地鼓起了一根青色筋。

“哦,朕對你不好,朕對你不好朕把周明按在你宮……”

要了命了,實話一出口,就徹底破功。

皇帝揚起那本無關緊要請安折子,真恨不得敲在她王疏月的腦袋上。

她忙在榻上改跪姿把身子伏在皇帝盤起腿旁。

皇帝翻了個白眼:“你跪著做什麽,坐好,朕惱的是這本折子。”說完,扯了一半毯子遮住了她露出來的肩。

“你將聽朕說什麽了。”

“您惱上折子的人。”

“這就對了,自己找書看吧。”

說完,他一本正經地把那本折子上的請安文字反反復復看了十幾遍。好容易把臉上的赧壓了下去。

王疏月裹著毯子去找書。

皇帝的書摞地並不整齊,有些攤開來,有些散放著,她隨意拿了兩本本,將剩下的自習羅齊整了。

這大概是王疏月入宮以來最放松的一日。皇帝在榻上看折子。偶爾動幾筆朱批。

看起來復的是些無關緊要的折子。王疏月時不時地替他研朱砂,照看著他手邊的那盞茶。閑時就靠在他身邊,翻他看過的書。

皇帝翻過的書,其上都有密密麻麻紅批。

比如此時王疏月手上的這一本《素心堂文集》。這是前明一位文人私集,王疏月查了一眼刻本,見是長洲的流雲書舍的刻印的。這種地方上的刻本能夠傳上皇帝的書桌,實是不易。王疏月陪著皇帝這麽久,發現皇帝倒是真喜歡看這些前明文人的私集。且會翻來覆去地看,其上的批注深深淺淺,一看就不一年寫就的。

王疏月擡起書來,對照著皇帝的批注,慢讀細看,不甚解處到真能從皇帝的批注上看出些心得。兩個人處在西稍間這間不大的屋子裏,麥冬茶散著白煙,窗外的葉影,杏花影,零星地落在地上,屋子裏焚的香已經燒盡了,尾韻悠長。

王疏月漸起了困意。

頭不自覺地靠向了皇帝的肩。

皇帝低頭看了她一眼。

“你又放肆。”

“王疏月將書扣在腿上。

“奴才腰有些疼,您容奴才靠一會兒,等下起來給您添茶。”

皇帝想著自己什麽都沒做,她到鬧上腰疼了。

雖這麽想,卻又見她臉色是不怎麽好。便放了筆問道:“怎麽了。”

“許是這一個月的月信要提前了。”

說著,她借著他的肩膀撐著頭,將腰頂得高些,反手要去揉按。

誰知皇帝卻按住了她的手。

“別亂按。”

“按都按不得呀。”

“周明說了,穴位不能亂按。”

說著,他將自個面前放折子的炕桌移到了旁側。彎腰把自己將才靠著的那塊軟枕挪到了自己盤起的腿上。

“坐朕前面來,靠著朕。”

這樣坐就等於是靠在了皇帝的懷裏。腰部剛好抵著那塊軟枕,十分舒服。毯子並不厚,皇帝身體的溫度透過來,暖著王疏月的脊背。他莽撞的情欲好像也壓退了回去,此時只剩下身為帝王的男人對一個女人,難得的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