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謝春池(二)

五月初五是端陽。皇帝頭一日遣何慶來傳話,準大阿哥明日不上學。

於是,這日一大早,大阿哥就穿了一身朱紅色的細雲紋袍子,帶著金邊繡祥雲的瓜楞帽,興高采烈地來西暖閣請安。

剛走到到明間的前面,便見尚衣監的人和張得通候在外面。

張得通見了大阿哥,忙過來打了個千道:

“小主子來給貴主兒請安?您略站站。”

大阿哥點了點頭,乖順道:“張公公,皇阿瑪在裏面嗎?”

張得通應道:“是啊,不過看時辰快出來了。”

大阿哥“嗯”了一聲,規規矩矩地站到了他旁邊。

張得通不由笑了,彎腰道:“小主子,難得萬歲爺準了您今日上書房的假,您怎麽不多歇會兒。”

大阿哥仰頭道:“不能晚了,和娘娘說了,今日端陽,皇阿瑪準了小王大人入宮,我有好些書上的疑惑要問他。還有,和娘娘還說了,要給我和四弟弟系彩繩。我昨日看和娘娘和金翹姑姑編的,可好看了。”

張得通樂呵呵地看著這個一臉明快的孩子,想著他和皇帝當年也算是一樣。宮中對皇子的教育向來嚴苛,一年當中除了年節和自己生辰,都不能棄學。在上書房裏被師傅管得七葷八素地不說,各宮望子成龍的娘娘們,也不肯讓他們下學後清閑。

大阿哥跟著王疏月到還好。

這麽多年王疏月看起來一直是一副了無指望的樣子,對自己沒有,對大阿哥和四阿哥,也似乎無甚期望。大阿哥這才好歹沒像皇帝當年那樣,十一二歲的年紀,愣是活得跟個沒胡子的老頭似的。要當年的皇帝,為根什麽彩繩高興,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張得通雖是這樣想的。

此時暖閣裏的人卻是另外一種心思。

皇帝今日不叫大起,於是穿戴上甚是很隨意。

五月一開頭,太也熱了起來,他便只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常服袍子,腰上系著龍紋佩。看起來到比春時顯得更加爽落。

王疏月墩身在他後面替他系玉帶扣,也不知是不是新制的原因,那玉帶的接扣處有些澀,王疏月扣了好幾次也沒扣上去,皇帝這個人性子急,無趣地站久了就不自在,晃眼看見王疏月放在茶案上的五彩繩,紅黃綠三的搭在一起,倒是很亮眼。

皇帝好奇,伸手正要去拿來細看,卻被背後的人連人帶玉帶地拽了回來。

“別動,好難扣的。”

皇帝覺得自己地胃被人猛地勒了一把,險些岔氣,想發作又不肯吼王疏月,自己跟自己慪了一瞬的氣兒,竟徹底沒了脾氣,悻悻然地把手收了回來。拿帶著煞氣的話來剎性兒道:

“難扣就讓尚衣監的人來弄,弄好了朕再賞他們板子。這點事都伺候備不好。”

王疏月擡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主子,今兒過節,哪裏又興打人的。您不動,我就順手,這不就扣好了嗎?”

說著,她又彎腰理了理皇帝的袍腳,溫聲道:“好了,您議事去吧。”

梁安端了鏡過來,皇窺鏡自端了一陣,冷不防自語道:“這藏青色看著暗沉得很,不如之前去你們家那日穿得那件墨綠的……”

梁安端著鏡子在後面憋笑。

這麽多年了,皇帝在穿戴上審美,依舊沒有跟自家主兒搭著在一根線上。

王疏月看著梁安憋得肩頭抖動,又見皇帝還沉浸在自端自觀之中。自個也不好說什麽,只能無奈地笑笑,沖梁安搖了搖頭。

皇帝沒有注意到主仆二人在樂什麽,正好衣冠後便大步往明間走,一面走一面道:“今日你這兒朕就不來了,免得王授文看著朕不自在。你們父女兄妹的,好好敘敘。”

王疏月一路跟著他往外走,聽完這一句,含笑應道:“好,謝主子。”

“不必謝朕,朕放王定清去川陜,那個地方的官場,每一個人的骨頭都是硬的,朕讓他去磕,難免要頭破血流。”

“我知道。”

她溫順地應了一句,又追道:“不過,那也是兄長的志向。他不會辜負您的。”

說完,她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伸手拽了一把皇帝的袖子。

“您等等,有一樣東西忘了給您。”

說著轉身往西暖閣裏走去。

皇帝立在地罩前看她。她到還沒有更衣,散著一頭烏瀑般的長發,青白色的寢衣衫子單薄地罩在身上,那身影和初次見她時一樣,輕軟得像一陣聚散無常的煙。

“王疏月。”

“啊?”

“朕覺得你太瘦了。”

她聽著笑了笑,取了東西含笑走回來,應他道“那也無法了,吃得也不算少。容我再養養,看能不能好些。來,您擡個手。”

皇帝低頭朝她手上看去,見她拿來的正是將才放在小案上那幾根彩繩。

“什麽東西,這麽花裏胡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