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4/4頁)

說罷,他不禁再次叩頭大哭,“小人有罪,可,可小人實在是怕啊。”

龐牧明白他這種小老百姓的想法,也不遷怒,只是叫他起來繼續說。

“除了那枚重要的玉墜,你可還有什麽發現麽?”晏驕問道。

聽她說玉墜重要,蘇本的神色好了許多,又飛快的點頭,“我當時匆匆瞥了一眼,那些皮外傷瞧著慘不忍睹,其實只是折磨人罷了,並不致命。方家姑娘腹部鼓脹,確實像是嗆水的樣子,可她的面部腫脹發紫,頸間有明顯掐扼痕跡,皮都破了,分明就是被掐死的!”

說完,蘇本又嘆了口氣,“可惜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年,我即便知道她是怎麽死的,也無法證明了。”

“怎麽沒辦法?”長久以來壓在晏驕心頭的大石總算被挪開,她自信一笑,“兩年時間可能沒了皮肉,但若果然如你所言,死者舌骨必然嚴重骨折!只這一點,就足夠讓方梨慧溺水而亡的謊言不攻自破。”

蘇本一聽,大為驚駭,“這,這是個什麽緣故?”

晏驕反問:“你不知道?”

她雖不大清楚大祿朝仵作們的整體業務水平,就下意識拿著身邊的郭仵作和張勇李濤三人做了參照物。那三人的知識雖然不像自己這樣系統,但卻也知道被掐死的人咽喉部位必有異狀,怎麽瞧著蘇本卻好似全然不知的模樣?

蘇本面帶愧色,搖頭道:“說來慚愧,小人本事不濟,又生在小小縣城,一年到頭怕是命案都沒有幾起。秦大人又是個謹小慎微的,生怕下頭百姓鬧事,幾乎從不剖開驗屍……”

晏驕心下了然,若秦青不是那樣的性子,也不至於被人欺負的幾年都不敢開口了。而這肯定也是絕大多數基層地方官員的現狀。

至於蘇本,完全是因為缺少實踐,經手的屍體太少,以至於專業能力極其低下。

想到這裏,晏驕不禁再次感謝起自己的導師,是他逼著自己大學實習期間就跟著到處出現場,參加工作後更是朝上司打了招呼……那會兒自己偶爾還私下抱怨,說這些人簡直拿自己一個女孩子當牲口使喚,可現在看來,若非當時積攢了海量的經驗,又哪裏來的現在的技術?

截至目前為止,本案所需的人證物證幾乎全部到位,到時候只需要取得聖人支持,開棺驗屍,便可做成鐵案。

龐牧本想安排蘇本重操舊業,奈何他已是驚弓之鳥,又自認沒有過人本事,決心退隱,事成之後回老家做一農夫。

如此,萬事俱備,只待時機。

任澤是悄悄搬來府衙的,外頭的人不知道,裏頭的人見他通身氣派,聽說又是位舉人老爺,轉過年來要跟衛舉人一起赴京趕考的,還以為是廖無言又收了弟子,並不多想。

兩個同樣命途多舛的年輕人深知接下來春闈的必要性,便暫時拋開雜念,每日專心讀書,又有廖無言從旁指導,課業日益純熟穩固。

廖無言雖然嘴上不說,可對待任澤態度的轉變顯而易見,只是私下難免越發五味雜陳。

聖心難測,在最終塵埃落定之前,誰也不敢保證究竟會是個怎樣的結果。

任澤也跟龐牧說了自己原本的打算,是要在殿試名次發布之後的瓊林宴上,當著滿朝文武和全京城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的面告禦狀,如此一來,便是聖人也不可能無視。

廖無言一聽就皺了眉頭,“愚不可及。”

龐牧更是大搖其頭,“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你這麽一來,豈不是明晃晃的告訴全天下的人,你以一己之力將他們盡數玩弄於鼓掌之中?如此一來,科舉、戶籍管轄形同虛設,聖人顏面何在,朝廷的顏面何存?便是有理都成了沒理,你還想當著全天下的人威脅聖人,哪怕他是個英明君主也該發怒了。”

任澤一聽,猶如醍醐灌頂,冷汗瞬間將裏衣濕透。

他雖天分過人,到底在妓院長大,對官場世故知之甚少,只想著飛蛾撲火一般來的決絕,卻忘了最關鍵的一點:

身居高位者,絕不會容許自己的威嚴被挑戰,顏面被折辱。

龐牧道:“年底我與先生會進京一趟,且先看看情勢,待到春闈前後,我會再次進京……”

春闈的名次必須出來,聖人和幾位文人領袖、考官也必須感受到任澤的才華,然後他就要搶在皇榜張貼出去之前,將案件首尾當著這幾個人的面細細說來。

如此一來,該知道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不知道,聖人和朝廷的顏面得以保全,即便發火,想來也有限。

坐在主位的龐牧垂眸沉思良久,然後擡頭沖廖無言燦然一笑,“先生,準備年底進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