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取義成仁

嶽欣然一番話擲地有聲, 吳敬蒼卻難免感到一陣無力,他苦笑:“嶽娘子, 這畢竟是朝中大事, 事涉吏部,恐怕不比益州之內……”

他看了嶽欣然一眼, 不自禁提起了一件往事:“早年上皇在位之時,吏部尚書郭義曾與恩師不睦,爭執至上皇面前……最終的結果是郭義遷至荊州任州牧, 上皇卻命恩師兼了吏部尚書,郭義直至身故都一直在江陵,終身未能再有機會返回魏京。”

大魏的政治鬥爭之中,地方官員與中央官員,那實在不是一個量級, 根本不是在一個層面交鋒。離開魏京, 就意味著離開了權力中心, 哪怕品級一樣,都是貶謫,就像郭義一樣, 終身都再難翻身。

後來,恩師辭官, 卻選擇隱居到荊州, 不知是否有這番緣故在裏頭。

吳敬蒼搖頭,只對嶽欣然道:“嶽娘子,提起此事, 只是想同你說,”他看了一眼封書海,才鄭重道:“吏部權柄之大,可堪與三公並論,即使不能直接決定各州州牧,卻有考較之權……此次吏部這詢劄背後,太多牽涉,嶽娘子,慎之,慎之。”

並非吳敬蒼不相信她的能耐,而是這件事情,涉及到太過復雜的朝堂漩渦,大魏朝堂,到了吏部這層級的,封書海這州牧都全不夠看,縱使嶽峻三十年前曾經權傾天下,可三十年鬥轉星移,如今朝堂,物是人非,他只怕嶽欣然一直以來在益州呼風喚雨,會小瞧了朝堂諸公。

嶽欣然正要開口,阿孛都日卻忽然攔在嶽欣然身前,冷聲喝道:“什麽人!”

然後一個輕佻的聲音“哈哈”大笑起來:“哎喲,阿愣,咱們被發現啦~”

封書海與嶽欣然俱是皺眉,吳敬蒼面色難看,他們是在州牧府衙之內,竟然有人能潛入偷聽都無人發覺?!

吳敬蒼走到門外打開門,卻哪裏有人?他正要出聲叫來護衛,只聽“呼啦”一聲,白花花一大片什麽東西紛紛揚揚灑落下來,然後不必吳敬蒼自己喊護衛,頭頂有人咚咚咚地敲起了什麽金屬,一聲堪稱淒厲的嘶嚎哭唱在屋頂炸響,吳敬蒼的腳步都情不自禁被嚇得一個趔趄。

後面的封書海看清那些灑下的東西,面孔不由沉了下來,那些赫然全是紙質冥鈔!那哭聲中黃腔跑調,赫然在唱的是:“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這首《薤露》亦是毫無疑問的挽歌。

到得此時,出來的人個個看得清楚明白,對方這分明就是在州牧府中哭喪!州牧府中無人過世,無緣無故,潛入偷聽便也罷了,竟這般肆無忌憚,在此處又雖挽歌又灑冥鈔,哭喪哭到州牧府了,真不知哪裏來的喪門星! 簡直豈有此理!

哪怕是民間的迂夫愚婦,在家門口遇上此事也要狠狠唾上一口晦氣,追打上去,一州衙署,乃是一州最高權柄所在,竟有人敢這般輕褻,不抓住嚴懲都對不起益州百姓平素對州府的敬重!

州牧府中自然是有護衛的,這樣大的動靜,就是死人也會吵醒的,更何況現在還不到歇息的時候,州牧的護衛在闔州來看也算得上是幹練,不必封書海或是吳敬蒼再吩咐,登時就有人邊追邊大聲喝罵:“哪來的喪門賊!好大的膽子!”

那哭聲登時歇了,一個銅盆咣當從屋頂砸了下來,先前那輕佻的聲音“驚惶”地道:“阿愣!還愣啥呢!沒看到有人追來了麽!快跑!”

吳敬蒼朝屋頂看去,只見一個鐵塔似的黑面大漢肩上負著一個錦衣少年,踏著州牧府的瓦片,竟矯若鴻燕、健步如飛,若等那些護衛趕來,怕不是對方早就跑掉了!

吳敬蒼立時急切吼道:“在屋頂上!”

可嶽欣然看得分明,對方負著一人,比現代那些跑酷的竟也絲毫不差,一個飛躍便要翻到墻邊去了,哪裏還等到那些護衛追過去!

下一瞬間,只聽“嗤”地一響,那大漢往前飛躍的身影忽然打滑,他身形猛然傾斜,稀裏嘩啦聲響中,大漢連帶他肩膀上的少年一起滾下來,少年兀自大呼小叫:“阿愣!這回真要被你害死了!!!”

這少年語氣雖然一直輕佻,可嗓音清亮悅耳,此時滾落中大呼小叫,卻沒有半分狼狽恐懼,他仿佛玩鬧得極為開心,還在手舞足蹈。

那鐵塔般的大漢落地之後一拍身上的碎瓦,負起少年竟要再次躍上屋頂,“嗤”地一聲響,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竟是嶽欣然身後一直沉默的那個馬夫擡手擲出什麽。

眉目如畫的少年“哎喲”了一聲,他一指阿孛都日,怒目而視:“阿愣!是那個混賬亂扔東西害我們掉下來!快收拾了他!”

這般情形下,所有州牧府的護衛哪裏會錯過這樣的時機,都圍了上來,這少年卻全然不管不顧,還要尋阿孛都日的麻煩,簡直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