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咳,大家期盼的打臉,久等了。

張府。

靳十四郎小心翼翼磨硯, 眼神卻錯也不錯地看著書案上那副即將完成的畫,只見張清庭最後一筆勾過, 漠漠沙塵、萬丈深淵便如在眼前——前有黃沙萬裏, 後有不盡深淵,進退不得, 也不知是誰的命運寫照。

張清庭題了一行字“黃沙沉淵”,然後,他這才收了筆, 俯身端詳,面也難掩滿意之色,撫了撫須吩咐道:“十四郎,取那枚‘功成’字印來。”

靳十四郎微微驚訝,舅父這枚“功成”字玉印從不輕易動用, 卻為這一幅畫破例嗎?可他低頭一看這黃沙沉淵圖, 隨即心中了然, 舅父這一次出手,想必亦是極為難得的神來一筆吧。

打開重重櫃匣,取出那枚小小玉印, 張清庭親自取了魁紅印泥,在畫面右下角穩穩落印。

就是以靳十四郎來看, 這副畫寥寥數筆, 卻將滔天黃沙、冰沉深淵勾勒得歷歷在目,他不由贊道:“恭賀舅父畫功又精進了!”

張清庭看著右下角那枚“功成”的朱印,卻自失一笑:“最後忍不住顯露了心跡, 還是落了香火俗氣,比不得‘煙雲山人’的山水飄渺哪……”

靳十四郎卻道:“那煙雲山人不過一閑雲野鶴,於世何益?如何能與舅父相提並論?”

他是真的這般認為的,這幾年在三江書院,慢慢執掌書院之事,接觸益州真正的幕後大事,他才知道,為什麽父親會對舅父如此看重,如果舅父不是生在益州,受家族瑣事牽絆,困囿於這周遭山勢重重,恐怕早就聲名鵲起,名振神州了!不過如今也是時候了,三江世族與魏京有了真正的紐帶,舅父便真正迎來了大展身手的機會!

張清庭卻是揮了揮手,笑笑並不多理會他的話,轉而道:“說說你對此番事的想法罷。”

靳十四郎恭敬肅手應是,這幾年來,這樣的言傳身教時時皆有,張清庭自己兒子並不爭氣,是將這個外甥當作自己親傳弟子來教了。

“此番事中,我認為最重要的兩個字為‘大勢’。

就譬如,陸府那茶園無論如何,定是要在我三江世族控制之下,這是‘大勢’之一。

先前九哥看清了這一大勢,才有了六娘的聲援,故而亦在族中得到他不曾獲得的支持,動用得了他先前動用不了的力量,只可惜,他只看清這一點,卻看不清陸府背後的大勢,他非嫡非尊,用這樣偏激的手段,偏偏一擊又未能奏效,引來對方以血還血,以雲鐵騎收集回來的消息看,出手之人必有大魏軍旅背景——陸府畢竟還與安西都護府交好,背後之人不作它想,九哥卻想這般容易收拾了對方,這般下場,他死得也並不算冤枉。”

張清庭並未出聲,靳十四郎便順著往下道:“而八爺出手,果然老辣,借陸府陰私打擊陸府聲望,雖說手段並不光明,卻也有效,只是陸府的回擊實是出人意料,那一曲《晴蘭花開》,殺力強大,實在難防。陸嶽氏之智,亦是此局中的大勢之一,不可不防。八爺低估了對手,亦是咎由自取。

可若要我說,不論九哥還是八爺,雖是看清了一些大勢,卻都未能抓住真正的要害,還是舅父這般籌謀最為犀利。陸府在益州的最大依仗,其實既不是安西都護府那點人情,也不是陸嶽氏的智謀,更不是陸府的人望,而是封書海,是封書海與我三江世族幾載來的對峙之局——三載前,陸氏初來乍到能夠在益州站穩腳跟,不就是利用了彼時封書海孤立無援的時機麽?

舅父此次借亭州大勢給尚書大人的提議,實是神來之筆,他封書海不是收容流民麽,這一封吏部詢劄,封書海怎麽回答,咱們都有後手,他是逃不掉的。無論如何,咱們都能徹底扭轉益州這幾年來的局面。魏京那邊不論是尚書大人,還是那位公子,皆會滿意,三載前尚書大人就想將益州州牧之位收入囊中,公子更是早就放話要那茶園,舅父實是將‘大勢’用到了極限,只看封書海如何應對。

封書海若識趣,便該乖乖低頭,益州一切還該還於我三江世族,若他不識趣……聰明些便自請奪職,若連這點眼力界都沒有,自有亭州那死地等著他。

無論如何,益州官場的局面必將一新!陸府再有什麽晴蘭花開的花樣兒,只要官府不許,陸府又能如何?到得那時,大勢滾滾而下,哪裏還需要什麽策略,一個茶園,陸府必須也必會乖乖雙手奉上。”

聽聞外甥對自己的奉承,張清庭只是擺了擺手,笑道:“你呀,不是在書院中,不必講究那些套路,所謂大勢,歸根到底是在於人,此局中,封書海是其一,陸嶽氏亦是其一,她那裏,你又是如何看的?”

靳十四郎前面的剖析始終冷靜犀利,畢竟年少,說到嶽欣然,終於難掩一些耿耿於懷,他語聲冷然:“我已然給過她不只一次機會,她始終不識擡舉,終究是一婦人,目光短淺,看不清這樁婚姻大事之後的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