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先父生平四件事

實在不是這對郎舅大驚小怪, 實在是平章書院實在太過有名。

大魏第一書院,亦是整個關隴文脈昌盛之匯。

昔年驅逐北狄的烽煙滾滾中, 平章書院不知出過多少赫赫有名的人物, 其中,就包括嶽峻, 現在,連平章書院都有人趕來益州。

一時間,張清庭神情凝重, 竟不敢妄下判斷 。

靳圖毅卻是松開眉頭,命人收拾一地滾落的櫻桃。

張清庭看著靳圖毅:“姊夫,能說動平章書院來人,封書海怕是圖謀不小,接下來你待如何應對?”

靳圖毅卻是徐徐道:“三郎, 就是平章書院的山長親至又如何?”

張清庭一怔, 下意識道:“那畢竟是平章書院, 大魏文人所望……”

靳圖毅淡淡一笑:“平章書院是很好。”他起身,負手似是眺望到了益州的千崖萬壑:“可這裏是益州。”

張清庭凝神細思。

靳圖毅卻道:“封書海就算動用什麽不為我們所知的法子,說動這許多讀書人、甚至是哪方名士來到益州又如何?”

靳圖毅慨嘆:“咱們益州人自己還不知道麽, 外邊兒是怎麽說的?‘無事莫入益’,這裏崇山峻嶺包圍, 又隔絕於天下, 多少人嫌棄咱們益州偏隘……是咱們幾家的老祖宗紮根在此百余載,一點點浸潤,才叫這蠻荒之地有了一絲文氣。”

然後, 靳圖毅看了張清庭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三郎,不必多慮,這裏,畢竟是益州。”

是他們三江世族世代耕耘之地,那些人來了又走,如浮雲般,只有他們三江世族,紮根在這裏,誰也不能輕動。

張清庭緊皺眉頭,心中憂慮始終揮之不去。

靳圖毅一拍他肩膀,失笑道:“好啦,便按我原本的計劃,舉行‘集賢會’吧,你這些年在三江書院又培養出不少好苗子吧,都叫我見見。”

張清庭知道靳圖毅的謀算,一場集賢會之後,焉能在本地士族中沒有動靜?屆時必然會掀起物議,靳圖毅借機向封書海薦一批人,物議在先,這些人本也是益州當地難得的讀書種子,封書海要是敢一個不用,靳圖毅便可參封書海一個不擅用賢。

……這是一條自吏部第二封詢劄、靳圖毅加中正之位開始,就被指明的道路。

三江世族得中正之位,將如虎添翼,先前那些因為封書海那封諫表帶來的負面影響都會悉數消去,甚至還會帶來更好的一面——整個益州有頭臉的人物都會清晰知道一件事,就算知道益州占田佃客又如何?朝廷非但沒有追究,反倒是加封了他們官職,這只說明三江世族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安若泰山,壓根兒不是封書海那泥腿子一個什麽諫表能夠動搖的!

此消彼長之下,益州的風向會再次變化。

朝堂博弈中的微妙之處,往往亦在於此。

一如先前嶽欣然的判斷,靳圖毅帶著中正的任命回到益州,非但三江世族的子弟在當日就恢復了鬥雞走馬的舊日風光,靳府院外,拴馬樁都已經不夠用——來訪之人太多,靳圖毅的行程排得滿滿當當。

張清庭曉得靳圖毅日程緊張,故而,張清庭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轉頭去安排“集賢會”之事,可張清庭的眉頭始終未曾放開。

他與靳氏父子有極大的不同,局勢是一回事,但他更願意從人的角度看事,封書海那諫表,其中內容雖然皆是封書海所做之事,可是,其犀利狠辣之處,卻全然不是封書海的風格,背後另有其人。

而這個人這樣的手腕行事,絕不可能在朝堂寂寂無名,張清庭卻偏偏沒有聽說過,卻倒是與益州那什麽《晴蘭花開》有異曲同工之妙——於出人意料之處,行那平地驚雷之事。

如果不是陸府那個只是一個小娘,張清庭幾乎都要以為是出自於她之手了。

這時代,一個女娘,識得幾個字已屬幸運,能像男子一般能文能賦,便可稱當世才女,至於寫出《諫領亭州共抗北狄表兼復吏部詢劄》,那是天方夜譚,根本不必想。

官場,始終是男人的地盤。

張清庭將集賢會的帖子發出去之時,心中猶自在不斷思量,此番封書海行事的背後會不會有那陸嶽氏的身影、還有那諫表幕後之手的身影?他們又會如何向他們三江世族動手呢?姊夫這一次集賢會,亦不知能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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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連續幾日,封書海都休沐,除了一些十分重要之事,余事皆托心腹處置。

實在是,他也萬萬沒有想到,所來之人竟會這樣多、這樣璀璨,許多只遠遠聽說過的名士,都遠遠趕來益州,按嶽欣然的說法,這還是她按照路途估算,甄選過的,如果時間更充裕一些,恐怕人數會更多,簡直令人難以想像。

其中,最引人矚目的,自然是平章書院的盧川、於恒山立精舍講學的蔣中平、北川守孝結廬十載的馮清遠等人,其中,尤以盧川最受尊敬,他乃“平章四君子”之一,雖不是平章書院的山長,卻也是開授課程的飽學儒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