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亭州策

這封回劄自然令嶽欣然感到吃驚, 官學開辦並沒有太長時間,封書海那封回劄遞上去也就這麽些時日, 卻返還得如此之快!

而且這上面的朱砂批復……大魏有朝以來, 凡是各部堂官的批復,皆以正式公文另行回劄, 而在原劄上以朱紅色的丹砂批復的,只有——禦筆朱批。

這竟是景耀帝的親自答復!

再想到州牧府今日的禁衛重重,嶽欣然不由問道:“可是天使尚在府中?”

多半是來代皇帝來傳信之人還在州牧府中。

吳敬蒼低聲道:“乃是陛下近身服侍的一位中官, 姓呂。”

嶽欣然看了一眼封書海:“他可是要大人與他一道往亭州去?”

封書海點頭:“正是。”

吳敬蒼道:“按呂中官之意,卻是要大人明日一早便與他一道上路,如此倉促,我還恐來不及知會嶽娘子,還好你來得這般湊巧。”

這就更蹊蹺了, 景耀帝近侍的中官, 出了宮禁, 便是代表皇帝的意志行事,再是卑賤的閹人,地位也是尊崇。這位呂中官, 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趕到益州,必是拋卻車馬隨從輕騎而至, 能做到這地步便已經足夠驚奇了。

就算這位中官不是個作威作福的人, 不趁機在益州遊山玩水、搜刮民脂民膏,可他這樣遠騎而至,定是十分辛苦勞累, 以中官之尊,卻催促封書海催得這樣急,不顧自己的辛苦第二天就要上路……真是十分古怪。

嶽欣然不由仔細看了封書海對望一眼,封書海神情不變,但對於這次的禦筆朱批和中官親至,嶽欣然心中的猜測漸漸坐實。

吳敬蒼卻憂心忡忡:“這般急著命大人往亭州去,卻不知亭州那頭到底是怎生情形?為何這樣緊急,竟是連一刻都等不得了。就算是要大人到亭州上任,也不必如此著緊啊。”

所以,所為的,當然不只是封書海到亭州上任之事。

嶽欣然不動聲色:“既然是聖上的意思,要大人速往亭州,必然有陛下的道理,禦筆朱批和中官是做不得假的,先生倒不必多慮。”

然後嶽欣然頓了頓,才向封書海意味深長地道:“陛下親自答復大人的回劄,可見大人已在聖心之中,可喜可賀。”

聞言,封書海竟難得有些心緒浮動的激越,在嶽欣然到來之前,不論是禦筆朱批,還是中官親至,背後的意味都只是他的揣測,嶽欣然這樣一番話,顯然與自己的揣測不謀而合,加強了那個揣測的可能性,封書海怎麽能不激動?

如果真是他們二人揣測的那般……書房中燈油之下,封書海卻有種精神煥發之感,從當年陋巷中的小吏走到今日,道路何其漫長與曲折,多少讀書人期盼之事,他終於盼到了。

很快,封書海平靜下來,再一看嶽欣然,卻見她只是低頭在看那禦筆朱批,未曾出言打斷自己方才的情緒,封書海便微微一笑,這樣的事情,她既然已經猜到,他就便不必說破了,府中畢竟還棲著一位中官,有的話最好不要說得太明白。

只是,宮中之事,嶽欣然也不可能預先聞知,她卻風塵仆仆兼程而來,方才還提及獻茶之事,封書海便不由關切問道:“小陸夫人,你這一次來,所為何事?”

嶽欣然嘆氣:“封公將往亭州,本不該以此事再勞煩您。只是,人無打蛇意,蛇有咬人心,封公此番北上,也不可不防。”

然後,她低聲將王登、王登家人、與杜豫讓那個約定全盤托出:“……這番行事,除了杜豫讓怕也沒有別人了,先生在晉江下遊,可有找到他的線索?”

吳敬蒼不由有些泄氣:“確實是沒有找到他的屍身。似這般的人竟還能活下來,當真是老天爺不長眼!”

嶽欣然點頭道:“他是杜氏嫡子,可以動用的族人、門人不計其數,又是那樣的心性,大人此番北上,亭州之地,如今勢力繁雜,頗多糾葛,若是再似有他這般的人在背後興風作浪,怕是後果難測,不可不防。”

封書海沉吟未語,卻是看了嶽欣然一眼:“你之前獻茶的提議,是想借此威懾杜氏子?”

嶽欣然承認得十分痛快:“不錯,清茶難得,多半會被選入宮中。”

並不是嶽欣然自誇,相比於煎茶之法,清茶的形色味都更符合宮廷追求雅致的品味。選入宮中,成為貢品,那益州的陸氏茶園就會是皇宮禦用茶葉的指定供茶地,杜豫讓想對陸府、或者是對封書海搞什麽陰謀詭計,就必須掂量此事進入景耀帝視野的風險,他這個人再不計後果,但對於這種百分百、必定會招來景耀帝注目的事情,恐怕也會收斂一二。

當然,這一招不只是為了讓杜豫讓忌憚陸府、進而保全陸府不受杜豫讓侵擾,嶽欣然還有另一重打算,經過官學開辦之事,清茶有意無意已經成為了益州文脈昌盛的象征,獻茶之事,無論如何,能加重封書海在景耀帝心中的重量,比如,景耀帝每一次飲茶之時,會否都能想起,益州官學,封書海為他將一地優秀學子都納入了官學之中的政績?